一个东倒西歪的男人
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每天行色匆匆,睁开眼睛就开始奋斗,和许多人擦身而过,和一些缘分短暂交错,最终又和谁相拥而卧?
此时喜乐正窝在地铁座椅上闭目养神,车厢里每天有无数的人进进出出,人们不是专注自己的手机,就是如少数幸运儿一般,可以占到一个座位,坐着睡到目的地。
“咚”坐在喜乐身边的也许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仅可以睡到目的地,还有免费的人工靠枕,此时已经毫无所觉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冬天的人们都穿着厚厚的外套,地铁的座椅空间顿时变得格外狭小,原本在夏天时能坐下六人有余,到了冬天只够勉强挤得下,所有人肩摩着肩,充塞在座椅横条上,动弹不得。
所以在这个幸运儿中的幸运儿靠在喜乐身上超过十秒钟后,她虽忍无可忍,但也只能小幅度地抖抖肩膀,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振开,这个小动作可以暂时让她得一会儿清静,真的只是一会儿会儿,等力的相互作用结束,某人的脑袋又遵循某个固定轨迹,回到了原处--她的肩膀,由此她被迫记住了这个脑袋的主人。
只能说长得其貌不扬,喜乐开始时无法在人群中分辨出他,但这最终也没能妨碍她记住他,因为每次遇见,他都穿得一模一样。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点长,乱乱地盖在头顶上,无论气候变化,一成不变地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绒衫,下身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脚蹬一双蓝黑相间的运动鞋。虽然不是每天,但每次遇见,他都出现在开往同一目的地的同一时间的同一节地铁车厢,喜乐亦如此。
在察觉到这一规律之前的每一次的每一次,只要喜乐在地铁里见到这个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他都在地铁上睡得都无比香甜,人形靠枕换了一个又一个,说不定他最后可以来个评比,排出最舒服的前五名。
于是喜乐养成了小心观察的优点,每天上地铁之前,仔细留意他在不在那节车厢,在的话她一定会刻意避开。
有一次,这个时间的地铁临时改换了目的地,喜乐自然而然地也改换了进入的车厢,那是为了离出站的楼梯更近,许多每天乘地铁的上班族都有这项必备技能。地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这并不鲜见,所以这班地铁比往常更挤了,因为目的地改成了更远的地方。喜乐一时不察,放松了警惕,在好不容易坐到位子之后,长舒一口气,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咚”熟悉的撞击感传来,喜乐迷糊着不敢相信,她又一次“中奖”了!她看看沉在肩膀上的脑袋,感觉哭笑不得。喜乐禁不住好奇地问她的梦神:“是什么梦这么美,可以让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陷于昏睡,靠着设置在手机上的到站闹钟才能催醒?”
梦开始了
“噼里啪啦”的一阵打字声把喜乐沉睡的意识唤醒,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敞亮的办公室,里头坐着六、七个人,每人都埋头对着一台电脑忙碌地工作着,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她刚想到这里,画面逐渐推近,咦?其中一个好像是那个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一样的黑框眼镜,头发清爽利落,比现实中看着年轻许多,还没染上中年人的油腻。他上班时终于脱离了睡神的支配,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嗡嗡嗡”他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萧朗啊,娟子她不知道去哪儿了,打她电话也不接,孩子饿得一直哭,这可怎么办啊?”
“原来他叫萧朗,继知道长相之后,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又有名字了。这个梦收获还挺多。”喜乐想。
“妈,你别急,我给她打电话试试。”
萧朗说着结束了通话,就马上拨起了另一通电话,应该是打给他们口中所说的娟子,但电话似乎依旧无人接听。
整个画面渐渐暗下来,只有等待电话被接听的“嘟~嘟~嘟~”声。
画面一转,萧朗正在和一个女人陷入激烈地争吵。
“我怀孕了,今后的开销会越来越大,你是不是该把你的工资卡交给我,否则怎么养活我和孩子?”
“有什么需要,你告诉我,我来解决。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工资卡给你?”
“你整天不见人影,有时候发消息,好久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有需要的时候,你总不在我身边。你告诉我,你怎么帮我解决?”
“那今后我及时回你消息总可以了吧?”
“不行!谁知道到时候你有没有钱?你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你心里有数。”
“怎么?男人在外面应酬,花点钱难道不应该吗?”
“哼!应酬?别当我不知道,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要无理取闹、捕风捉影,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好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萧朗说完直接走出了房间,两个人不欢而散。
“哐哐哐”硬物撞击墙壁的声音把喜乐从睡梦中叫醒,她迷迷糊糊地回想着刚刚做的梦。见鬼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怎么会梦到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呢?梦里的情景还特别的真实。
梦还在继续
当喜乐再一次在梦里看到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时,感到一阵惊奇,梦里的主角经常不以她的意志而转移地更换,但是什么使她的梦神对他这么推崇,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这一次梦里的场景与第一次的非常相似,还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耳朵里仍旧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桌上的手机又有来电,他接通了电话。
“萧朗,欢儿前两天在学校发烧了,老师让我们把他带回家。”
“那他现在怎么样?”
“刚刚老师通知我们说,欢儿可能得了手足口病,因为班级里有其它小孩子得了这个病。”
“那就赶紧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是的,我和你爸爸准备带他去医院,是......今年收成不好,家里没有什么钱了,听说看这个病要不少钱,你先给家里打两千块钱吧。”
“我不是过年刚给你过五千吗?怎么过了半年又问我要钱?你知道我在上海生活压力多大、负担多重吗?”
“我和你爸爸也想尽量减轻你的负担,但大人能省,小孩儿不能跟着吃苦,欢儿从小没喝母乳长大,身子骨儿一直就不好,成天生病吃药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没妈的孩子......”
“行了行了,每次问我要钱的时候都是这套说辞,这是我想的吗?是鹃子自己跑的,又不是被我逼走的。”萧朗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妈的话。
“那钱......什么时候能打过来。”
“现在过了月中,我手上也不剩什么钱了,我先凑凑看,一会儿给你转过去。”
“这......也只能先这样了。”萧朗妈失望地挂了电话。
只见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把手机朝桌子上一摔,身体像泄了气般摊在了椅子上。他脱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然后手垂到了身体两边。此时,他仰着脖子,闭着眼睛,喜乐发现他的眼角有一粒痣,平时被隐藏在了镜框后面。他就这样面朝天花板一动不动着,画面仿佛定格了,在喜乐怀疑他是不是就此要睡过去了的时候,他缓缓地动了起来,拿起手机打开转帐界面,输入了“500”,又输入密码,确认转帐。
“啊˜”喜乐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脑子里想的是,“说好的两千呢?怎么变五百了?是钱凑不齐吗?还是有钱不转?好想看看他帐户里有多少钱,密码我知道了,可以帮着再转点,怎么就醒了呢?”喜乐懊恼自己沉不住气。
之后,喜乐一直期盼着再做到关于欢儿的梦,追踪故事的后续,但她的梦神显然知道怎么才能吊起她的胃口,迟迟不让她如愿。
女主角出现了
这世界下着瓢泼大雨,一个瘦小的女人和她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孩子站在街边的屋檐下,两人合撑着一把伞,但雨实在太大了,风又助着雨势把它们灌得到处都是,一大一小只保住了头部,其余地方已经被淋得彻彻底底,湿衣服皱皱巴巴地粘在身上。
女人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上正在拨着一通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女人没有办法,只能发起了消息,发完之后,把身边瑟瑟发抖的孩子搂在了怀里。
喜乐边看边想:“还好这是夏天,否则孩子可要冻坏了,不过再这样下去也一样要生病的。他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呢?”
仿佛听到了她的疑问,画面里的女人对孩子说:
“童童,再坚持一下,爸爸马上就来了,肯定是雨太大了,路上堵车。”
“那爸爸什么时候能来啊?”孩子哭唧唧地问。
“快了快了,妈妈已经给爸爸发消息了。”
梦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瞬间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好几年,但画面中他们还在雨里,女人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风雨交加的单调乏味,世界又重新动了起来。
“你终于回电话了,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我和孩子现在就在街边上,你快点来!”
看来他们母子俩终于盼到了来接他们的人。
不久一辆深紫色的汽车从马路上开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
哦˜喜乐又重新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这不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吗?但好像和之前梦里的情节接不上啊。
母子俩终于坐上了车后,女人对幸运儿中的幸运儿说:
“你终于来了,我打了你好多电话你都不接。突然下这么大雨,你不来接我们,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家。”
“我和同事在楼下抽烟,手机没带在身上。”
“都这么晚了,怎么不下班还在一起抽烟呢?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我公司里的事你又不懂,管这么多干什么?”
女人一脸委屈,但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显然是不耐烦了,她只好专心地照顾起孩子,把他的湿衣服脱下来,以免他着凉。
当车渐渐从喜乐视线中开远,她知道这个梦就要结束了,但她的疑惑没有停止,一直在脑袋里盘旋:“这个女人是娟子吗?童童是他们第二个孩子,还是童童就是欢儿?”
喜乐的意识从梦里脱离出来,但她的眼睛还闭着,还没有到起床时间,还有时间再眯一会儿,难得今天是如此的安静。
聚餐
这里正在发生一场觥筹交错的聚餐,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桌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所有人面对面坐着,时而举杯痛饮,时而品尝佳肴,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并热烈地与周围的人交谈着。
喜乐在梦中咽着口水,晚饭已经吃完好久了,肚子已经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她仿佛能闻到美食散发出的阵阵香味,啊˜这个黑椒牛排看着好好吃,那个柠檬鸡看着也不错,还有她喜欢的薯条,她努力地操控着意识靠近桌边,想要在梦里饱餐一顿。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在她马上就要伸手触摸到食物的时候,一只小胖手从斜刺里杀出,先她一步拿起了薯条,她顺着这只手看到了他的主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接着,三、四只手伸过来,薯条马上见底了。
在喜乐眼里只有美食的时候,聚会已经到了另一个高潮,大人们已经起身聚到了餐桌前的舞台上,随着音乐围成一圈,载歌载舞。小孩子们在餐桌边游走,开启了肩搭着肩的人形小火车,现在是临时停车,孩子们纷纷朝桌上的零食发起进攻来补给能量。
“童童。”传来了一声呼唤你。
童童?哦˜喜乐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刚刚那孩子眼熟了,这不就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的儿子嘛。
“热不热?要不要喝点水?”温柔的女声又一次传来,果然是熟人。
“不要,妈妈,我们再玩儿会儿吧。”
“要再玩儿会儿啊,没问题。小朋友们,我们来继续做游戏,大家排好队,小火车又要出发啦。”
“萧朗,你老婆带孩子真有一套,孩子们都玩得很开心。”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和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一起走了过来。
“这是她的老本行,她是做幼儿园老师的,平时的工作就是和小朋友玩儿。”
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朝女人招了招手,把她叫到了身边。
“苏软,这是我的领导Ian,他刚刚夸你会带孩子呢。”
“领导,你好你好。平时在家我就这样和我儿子玩的,其实没什么,我喜欢和孩子玩儿。”说完就带着一群孩子跑开了。
突然之间,喜乐在梦里拥有了读心术,“乡下的孩子”、“老家”、“你说她知不”、“两个孩子”、“结婚”,许许多多的字眼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脑海,让她的脑袋一阵发晕,是“苏软”,不是“娟子”;是“童童”,不是“欢儿”。
欢儿呢?欢儿在哪里?自从在梦里知道了这个孩子,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喜乐一直牵挂着他,她仿佛看到他孤零零、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照着他的床头。
老实的男人
“Jennifer,听说你老公的部门很闲啊,你怎么不去他那儿呢?”
“夫妻俩在一个部门不好,我们现在还能岔开时间照顾孩子。”
“Jennifer老公是哪个啊?我怎么没看到他来找过你?”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个办公室不只三个女人,一群人叽叽喳喳都在上班时间聊着天,把喜乐的意识吵醒了。
“喂,能不能不要在别人休息的时间大声说话?”可惜喜乐在梦里是个局外人,叫得再大声也没人能听见,聊天还在继续。
“就是我们隔壁再隔壁那个部门的小领导。”
“哦˜是他啊,他们部门里坐着的好像全是女的,只有他一个人是男的。”
“是的,我老公说要招个男生,招来招去招不到。你别看我老公这样,其实他很老实的。”叫Jennifer的女人强调道。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喜乐想对她的梦神说:“快点结束吧。”
刚想到这里,一股吸力把她拖入了梦里,视角转换,她正托着一个盘子向前走,盘子里有一个空杯子和一瓶啤酒。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但脚步一步也没停下来,还在有条不紊地朝目标移动。趁此机会喜乐环顾了下四周,这似乎是一个酒吧,正放着节奏明快的音乐,她所经之处有几张球台,有三三两两的人正或围观或拿着球杆在打球。
喜乐在一张球台边停下了,对着一个拿着球杆的男人说:“先生,您点的啤酒来了。”
“好的,谢谢。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对喜乐说,她一抬头,嗬,好家伙,又是老熟人,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梦神一定是看喜乐对它不满,马上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报复,明明知道上次之后,她再也不想在梦里看到这张脸了。
这么说来,喜乐仔细一瞧,现在梦里的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已经很接近她在地铁里遇到的样子了,头发长了,身材有些发福,往中年油腻男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此刻,这张脸上正挂着亲切的微笑。
“是的,我是新来这里兼职的。”喜乐听见自己回答道。
“哦?”幸运儿中的幸运儿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了喜乐一番,看了看她胸口别的名牌,“Jennifer是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萧朗。草字头的萧,开朗的朗。”
“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啤酒要帮你打开吗?”
“帮我打开吧。你有男朋友了吗?他放心让你来酒吧工作?”
“没有,还没有呢。”喜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没有,没有,是真的没有。”
“也是,漂亮的姑娘要求高,可以在这儿好好挑一挑,我也单身,可以考虑一下我。”说完自以为很幽默地哈哈一笑。
“哦˜快让我脱离出这魔鬼般的纠缠吧”,喜乐努力睁开眼睛,从梦神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活动,到起床的时候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喜乐和梦神
今天是做体检的日子,喜乐平时很讨厌这个日子,因为觉得被那些冰凉的仪器在身上扫射,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具任人摆弄的玩偶。但是因为早上做了个更讨厌的梦,反而觉得醒来是一件不错的事。
喜乐的窗帘已经被人拉开,可能是有人怕她错过早上的体检,又不想粗暴地把喜乐唤醒,所以让早上的阳光负责这项工作。喜乐看着窗户上不锈钢铁栅栏发了会儿呆,外面有一排排树木,在冬天里光秃秃地立着,被栅栏隔成了十几块。有一根电线横在空中,正好与窗户最上面一根铁栅栏重合,此时有两只小鸟停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就仿佛它们在为她欢唱一样。
喜乐换好体检服走在了医院的廊道上,这个医院层高不高,空间有些狭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一大清早,这里就吵吵闹闹的,有的病房还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对这些她已经习以为常,医院永远是一个热闹时像市场,寂静时像坟墓的地方。
这个医院的服务还不错,体检竟然有专人全程陪同。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白大褂,不如其他护士穿得合身,看不出身材好坏,只觉着有个头有点矮;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和脸上的口罩一起,把脸的大部分都遮住了,看不出美丑,只一双眼睛透着警惕,眼角似乎有一粒黑痣一闪而过;穿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脚蹬一双蓝黑相间的运动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既有存在感又让人安心,喜乐于是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当自己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跟着他转了好几个房间,只有在最开始抽血的时候,一小点疼痛稍稍惊醒了她的意识,其余时间她都将自己与肉体分离,在意识里和梦神对话。
“为什么老让我梦到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呢?他一点也不好玩儿。”
“我觉得你对他挺感兴趣的啊。”
“哪有,无聊死了,今天换个有意思的故事吧。”
“看我的心情吧,我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嘴上说不,其实却是是。”
“不不不,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不是这种人你不知道吗?”
“谁知道呢?我还没有琢磨透你呢。”
“行行好吧,救救孩子吧,我真的对幸运儿中的幸运儿烦透了。”
“那欢儿呢?你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呃......”
“我就知道!女人这种动物都一样。”
喜乐就这样和梦神扯来扯去,想要争取她晚上的福利,不知道这个恶趣味的家伙能不能良心发现,饶了她一回。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医院的餐厅里,面前被人摆上了她爱吃的早饭。
这孩子小学四年级了
“I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I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I wish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大厅里放着欢乐的圣诞歌曲,喜乐跟着旋律唱了起来,随后她飘向半空中像指挥家一样,指挥着一支看不见的儿童合唱团。她想像着所有的孩子都穿得红通通、亮闪闪的大毛衣,头上戴着圣诞帽,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每个人都张大嘴巴唱着祝你圣诞快乐。
一曲唱罢,小朋友们纷纷出现在了大厅里,每个人都在开心地交头接耳,互相说着“圣诞快乐”,“我们唱得好好听啊”。
这时,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萧孟奇,快过来。”一个小男孩脱离出人群,跑到一个长腿女人身边,她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身材苗条,从短裤里露出的腿颇为引人注意,让穿着臃肿的人佩服她在这寒冬时节的好“风度”。女人说话的声音让喜乐觉得有点熟悉,随着她的出现,周围也变得人影重重,似乎都是合唱团孩子的家长,大家互相讨论着各自的孩子,声音模模糊糊混杂在一起,只有这个女人的声音依旧最清晰。
“你家孩子学唱歌几年啦?”
“已经四年啦,真厉害,你们家孩子几岁?”
“哦,比我们家萧孟奇小一岁,我们家今年上小学四年级了。”
家长们的寒暄结束后,女人牵着孩子走到大门口,然后朝外面挥了一下手,等了片刻,一辆深紫色的汽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这个场景有点熟悉,让喜乐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车门被拉开后,喜乐又看到了老熟人——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爸爸,你能早点来就好了,这样就能看到我们的演出了,我们唱得可好了。”
“爸爸太遗憾了,那你单独唱一遍给爸爸听好吗?”
“好!I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整个梦里回荡起孩子的童音,开始时是一个人,接着变成了两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喜乐觉得还有一个人,也在一同唱着,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爸爸,好听吗?”“爸爸,好听吗?”(“爸爸,好听吗?”)
一曲唱罢,三道童音齐声问着,之后久久地在梦里回响、盘旋。
喜乐感觉整个脑袋被童音充斥着,“嗡嗡嗡”地疼。
喜乐的两个世界
一股外力把喜乐从床上拖了起来,让她摆脱了梦里缠绕的童音。她睁开眼睛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一片模糊,只知道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拽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大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听清楚:
“小姑娘,我儿子带着一群人要把我整死,你行行好,帮帮我,让我躲一躲。”
“我儿子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要把我逼死,我白给他养这么大了。”
“小姑娘,你怎么还坐着呢,快帮我躲起来。”
喜乐任由她摇晃着自己,幅度越来越大,被抓着的胳膊也越来越疼,她知道一会儿就会有人进来帮她摆脱困境,她就不作无谓地挣扎了。
果然,没过多久,门口冲进来两个人,为首的是穿着一件卫衣的年轻小伙儿,应该就是这个女人口中的儿子,他身后跟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女人一见到她儿子,马上放开了喜乐的胳膊,冲上去对着她儿子破口大骂,并且对他拳打脚踢,最后她儿子一脸无奈地把她按倒在地上,警察帮忙按着她的另一条胳膊,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制住了她,把她拖出了喜乐的房间,其间,女人一直在对她的儿子不停地高声谩骂。
过了一会儿,她儿子一脸歉意地跑到喜乐的房间向她道歉,喜乐对他说没关系,自从住进来以后,喜乐围观过好几次类似事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只是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喜乐的意识回到了肉体所在的世界,在这里,她身边大多数时候只有一群病了的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被送进来的她也被归为他们的同类。
喜乐认为她的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忘记了一些东西或一些人,这并不妨碍她的正常生活,而同时她又创造出了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她也在生活着,还有梦神帮她穿梭在不一样的梦境里,有些真实有些虚幻,有些悲欢有些离合。一样的是,喜乐都只是一个旁边者,偶尔会附身在某些人身上体会他们的感情,但她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不管梦里的人结局怎样,她都不会受到一丝伤害,那里就是她的桃花源。
找回家的路
喜乐站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圣诞景象。
广场中央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有四、五层楼高,树的最上面绑着一个金色的大蝴蝶结,宝塔形的树身上挂着数不清的装饰品,有小蝴蝶结、圣诞球还有雪花,一圈圈的彩灯闪烁着五彩的光芒。树下摆着层层叠叠的礼物,旁边还有两头萌萌的麋鹿和三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广场周围也是张灯结彩,入目都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喜乐孤零零的一个人,和成群结队的人潮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环顾四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有回家,虽然她知道她走过这条路,确信自己能顺利回家,但还是走得小心翼翼,因为喜乐是个典型的路盲,不谨慎看路就一定会走错。
“这条街上应该有一个照相馆,再走过去一点就有一个车站,乘上那辆车就能到家了。”喜乐默念着脑子里闪现的信息,拐到了一条满是节日气息的路上,这附近应该是市中心的商业街,街两边的橱窗都被装点得玲琅满目。经过再三确认,车站应该就在前方,喜乐松了一口气,悠闲地开始浏览起经过的商铺。一家糖果店吸引了喜乐的注意,门口站着的老板娘留着一头波浪长卷发,身材高挑、面容亲切,不知道为什么,喜乐很想和她好好聊一聊。于是她停在了店门口,和老板娘愉快地交谈起来,说了点什么一概不知,喜乐只知道最后她在店里下了一个大订单,并拿着一根棒棒糖塞到嘴里走了。
车站近在眼前,突然,身边的光线暗了下来,喜乐往旁边一瞧,原来是家已经打烊的照相馆,橱窗里的灯光昏暗,与其它灯火辉煌的店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橱窗里挂着几张照片,好像是全家福,喜乐凑近一看,嗬!里面都有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只是年代不一样。2005年是他和大着肚子的娟子,2007年是他、苏软和一个小婴儿,2013年是他、Jennifer和另一个小婴儿。如果不是照片标有年份,还有合照人的现代穿着,喜乐都怀疑这是不是拍摄于古时候一夫多妻的年代。她久久地看着第一张照片,娟子和刚刚那个老板娘长得好像,但又让人怀疑是不是人有相似,因为照片里的娟子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人,而老板娘浑身却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
世界全都暗了下来,故事到此已经结束了,最开始急切地想回家的念头已经不复存在,好像到不到车站,坐不坐上车回家已经不重要了。
现实世界
“医生,欢儿,哦,不,我们家萧喜乐的病情怎么样?”
“从检查结果看,她的病情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她能正常应对生活中的大多数问题,不会出现随意伤人、频繁发怒、控制不了自己行为的情况,只要保持下去,坚持吃药,就可以正常生活。”
“这......那她的另一个世界呢?"
“目前看来她能分清楚两个世界的差别,不影响在现实世界的活动,最好还是保持现状为好,强行从她脑袋里剥夺另一个世界,可能会造成现实世界的崩塌。”
“那至少让她能认认人吧,比如她爸爸。”
“她其实潜意识里应该知道谁是她爸爸,但是因为她长期没有和她爸爸在一起,她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身份,并觉得现实世界里不存在这个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接她出院?”
“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们去办一下出院手续,把费用结一下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谢谢。”
此时在办公室里与医生对话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穿着棉袄,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她脸上有着深深浅浅的沟壑,饱经岁月的沧桑。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男人,应该是老妇人的丈夫,他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蓝色棉袄,黑黝黝的脸庞满是愁苦,他沉默地听着,偶尔在一边点点头,听到医生说可以出院,明显松了一口气;另一个从外貌上来看,应该是他们的儿子,医生口中的“爸爸”,他穿着深灰色的绒衫,下身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脚蹬一双蓝黑相间的运动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点乱,无精打彩地顶在头上,全程也一样一言不发,虽然想表现出不在乎的神态,但听到医生的结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三人走出医生的办公室。
“萧儿,一会儿你去办出院手续吧,我们去给喜乐收拾东西。”
“嗯,你们出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把车开到门口。”
“好的,唉,这孩子怎么办啊。”
说着摇了摇头,老夫妻两个慢慢地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两大一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医院大厅,大厅中央树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一句话:
“治愈一个病人,拯救一个家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