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春花一笑时

仲春的时节,和风荡荡。江南的柔波中,已是密密的花影。缓步走在路上,一抬眼,就能遇上一树一树的花枝。北方的春天,来得却要晚一些,瑟瑟的寒意尚未退去,草木的旧梦都还没有醒来。

此时,春已策马上路。那唤春归的花使,早已翘首以待。在涧水流深的溪畔,在斜日归船的桥边,在行迹萧疏的墙隅。

是迎春花呀。那明亮亮的艳,开在晓风里,等着春来,等着百花开。

它的身上,似乎少了些诗意。与之并称“雪中四友”的梅花、水仙和山茶,哪个不是一身的雅气?而迎春,在人们印象中,好像更乡间,更草根,更貌不惊人。

单它的名儿,就有几分随意。迎春,迎春,迎接春天呀。仿佛它只是生而为春,蛰伏三世,只为一季的繁华。春来,我相迎。春去,我亦走。除了“迎春”,它也有别称的,黄素馨、金腰带、黄梅、小黄花、清明花,这些都是。可叫起来,到底都不够迷人。

就连文人的墨,都不愿给它多着上几笔。一页页的诗行,在花间纵横交错着。许许多多的花儿,在诗人笔下摇曳生姿。风流妩媚也好,清丽淡雅也罢,很少见迎春花的影子。人闲赏花时,去赏清冷的梅,赏热烈的桃,赏端秀玉兰,赏烂漫樱花,赏牡丹芍药,赏蔷薇海棠。有谁说,去赏迎春可好?

听过迎春花的故事。等禹归来的姑娘,在天长日久的守候里,化作了荆藤,禹泪落而花开,花便得名“迎春花”。另一个则附会得很温暖。西施用了美人计,吴国被灭后,范蠡以一枝迎春相赠。

我更喜欢这个传说。花神召集了百花,商议着去人间报春。可是,面对冷风冽冽,百花无人应声。最后,一位小姑娘自告奋勇,愿意去人间走一趟。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娇羞的面容,透着笃定。从此,在世上扎根生长,年年换上新装,早早地候着时令,候着春暖花开。

素常里见迎春花,多在草坪上、盆栽里,在河边,在山坡。一冬枯寂后,人们殷殷渴盼着生机,不觉间,有黄花已缀在枝头,一朵,又一朵。阳光落下来,花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晕,金灿灿的。像宋词里的少女,楚楚而立,身着一袭黄衫,柔柔地笑着,款款地走过去。一汪一汪的春意,在她的身后晕染开来。

这般明媚如画,何尝不是一种希望呢?引着你,向前去,向暖去。

从远处看过去,青翠的枝条披垂而下,风一摇,纤纤而动。密丛丛的黄花儿细细地排开,在柔软的长茎上颔首低眉,浅浅一笑,俨然一幅女儿家情态。多像年少的我们,一朝亭亭,穿了花裙子,在人前欢喜着,雀跃着。

迎春是平和近人的,没有雍容华贵,亦不见清冷孤绝。它的花儿不艳,不妖。花香也是素淡的,淡到几乎不可闻,凑近了嗅,会有一丝清味入鼻,忽近忽远,幽幽的,静静的。好似入了韵的长短句,层层叠叠,细腻,婉约。

它以颜色夺目,世间黄花无数,却唯有这一抹黄,更加地熨帖。万籁沉沉的时节,迎春花已含笑而立。那笑声,轻轻袅袅,飞在破土而动的花圃,飞过新燕的翅膀下,飞向杳杳的云端。一枝一枝的黄,盛情地绽放,开在园林里,开在田野中,开在人家的房屋前。这样一望,满目明朗,霎时的心境也跟着远阔起来。

迎春花应当是有境界的。凌着寒,在飒飒的风中,一枝独放,而迎天下春回。开得不张扬,不求名。万般磨砺后,都化作了绕指柔。一如细长的嫩条,斜倚着春风,眉目含笑。无论开在农家的篱边,还是雅室的盆中,又或是山野的崖岸边,它都一样潇洒,一样蓬勃。

还有静气。你看,或者不看,我就要开啊,在自己的光阴里漫山遍野。当百花鼎盛,在春天里锣鼓喧天时,迎春花已悄然退了场。繁世的花红柳绿,不慕,不恋。只待蓄势来年,再把春迎,把百花叫。它的心中,深蕴着生生不息的力量。

若论迎春的知心人,大概是宋代的诗人韩琦了,“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当一茬又一茬的新绿在人间变换时,是否还有人记得,那枝头含笑的黄花儿?

在楼下的花径里,折来一枝迎春,插在了房间里。我的心上也簇簇地开着花儿,亮堂堂的,芬芳着,盎然着。 

春天,就这样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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