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蔓 (八)

16

梁宇回到瓦胡同,他对跳广场舞回来的袁芳说,公司安排他去摩洛哥,时间三年。

袁芳点点头,“好啊,好啊。”她走了好几圈,将憋着的气慢慢地朝外输送,“我知道你恨我,那女人死了之后,你跟我基本就不说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恨我拆散了你们,对不对?”

梁宇借着笑,呵出一口气,“你们之间的那点丑陋,像牛粪一样的破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和文蔓两个人从小到大,我们都从来没有爱过其他人,我们的爱比你们要纯洁一百倍一千倍!你凭什么要这样拆散我们!”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不想她得逞一辈子,我不想背负那个骂名,我不想把这口气带到棺材里面去,我错了吗?”

“你的错就在于,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母亲,如果你能够多在乎一下你儿子的感受,你就不会逼着我去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如果你能够多在乎一下你儿子的感受,你就不会做出那些卑鄙无耻的事情。”

梁宇走出去了好远,袁芳才缓过神来,摊着双手,没有着落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当母亲?我卑鄙无耻,我是怎么把你一点一点拉扯大的,我吃了多少苦,到最后,却一句好都没有落下……没良心啊……”

梁宇一个星期后,办好出国签证,回到家时,觉得家里异常的安静,他找了找,没有找到袁芳。

袁芳此时正在郊处,她站在宋素娟的墓前,将红皮日记本上的纸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放在火堆上。发黄变脆的纸遇火后,边缘迅速卷起来,所有的蓝色的字一齐粉化,随风飘扬。

她喃喃自语地问:“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明明是你先错了啊,我错在哪了?”

夜深时,梁宇在一个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找到了袁芳,袁芳形容枯稿地说:“你把文蔓接回来吧,我累了,什么也不要想了。”

“她不会回来的。”

“那我去求她。”


17

文蔓再回到瓦胡同,不是因为梁家。而是因为瓦胡同要拆迁了。

每户人家的墙上都画了一个圆圈,上面写着“拆”字,像一个白色的印章,给曾经并不起眼的一段历史盖一个章。

文蔓收拾着老屋里面的东西,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她知道是谁来了,没有抬头。

“我要走了,这次是出国,三年。”

文蔓轻声地嗯了一声。

“明天,你可以送我去机场吗?”梁宇走近几步,想用双手抓文蔓的肩膀,但双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勇气落下去。

“明天我没时间。”她拒绝了。

文蔓收拾好东西,雇佣了一个三轮车夫,将物品拉到了巷子口。她回过头,看那条幽长的小巷,混沌的日光使得那条小巷有了幻灯片一样的意境。

空气里面弥漫着不一样的菜香,文蔓似乎看到一对少年背着书包并排走在一起,他们清澈的眼眸相视一笑的瞬间,像是把整条小巷都点亮了。

一股久违的、温暖的、清洌的气息,毫不防备地像潮水一样从巷子里面,汹涌而来,将文蔓裹袭其中,难以抗拒。


18

大巴车上有四十五个人,目的地都各不相同。

文蔓这次是送梁宇去车场,她想,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同行了。

当大巴车驶到那个开满野花渡口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车窗外看去,有人欢呼起来。

文蔓也转身看去,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蓝,云白得透明,水鸟从渔船边掠过,远处还传来若隐若无的歌声。

坐在旁边的梁宇看向文蔓的侧脸,她那犹如小森林的睫毛,微微翘起的带着倔强的嘴角,白皙挺拔的脖颈,使得梁宇产生一种冲动,想在她的侧脸上,猝不及防地亲吻一下。

就在这时,车猛地打了一个转,一阵尖锐的声音划破耳膜,车厢里面顿时乱成一团。在一声声惊恐的尖叫声中,大巴车失去控制,撞向护拦。在“轰”的一声后,冲向了渡口,飞溅出冲天的水柱。

车窗被打碎了,哭声中,有人爬了出去。

文蔓摇着梁宇,梁宇始终闭着眼睛,血从他的额头不断地流出来,和水汇在一起,形成一根血带,像他们曾经走过的那条小巷。

文蔓等不下去了,用力将他从车窗里推了出去,拽着他拼命地朝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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