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显示,am8: 00。我和小罗站在昏暗的楼梯口。
头顶一盏破旧的白炽灯,照着墙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二楼”。
“老大,是不是从二楼下去,就能出去了啊?”小罗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睇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试试看吧。”
他表情更纠结了,“试试容易逝世啊!”
不理会他的贫嘴,我继续观察着楼道。
我俩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一层楼的正中间,左手和右手边都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三楼以上还能依稀听见人声,到了二楼,却静谧得让人背后发冷。
从二楼的楼梯间望下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楼梯,灯光虽然昏暗,却并不是不能视物。
完全想象不到从这样一个普通的楼梯间下去,会遇到什么危险。
要说陌生,这楼道我走了许多年,俨然就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那栋筒子楼。
从一楼到五楼,每个犄角旮旯有什么,我和小伙伴们曾经都探索得一清二楚。
但要说熟悉,这惨白的灯光,这死寂的楼道,跟我记忆里那栋从来都是烟火气息浓重的小楼完全不同。
而且我清楚得记得,二楼到一楼只有一层楼梯,但按照郑姐的说法,“二楼下去有四层楼,每个人遇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不过,只要能顺利下去,就能见到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甚至不记得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说是不是,老大?”小罗还在旁边碎碎念。
“准备好了吗?”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我问道。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既然不知道真相,那我就去找到真相。
“准…准备好了。”真不知道小罗这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这么小。
我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向那向下的台阶,小罗紧随其后。
在我俩踏上第一步台阶的刹那,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空气变得冰凉潮湿,像是突然进入冰窖一样。
略带腥气的微风拂在脸上,像是一双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手在抚摸我的脸。
只有小罗紧紧拽着我的胳膊、他散发着温度的手给我带来一点真实感。
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摸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了电筒功能。
郑姐只说了顺利下楼,没说任何条件。用手电应该不算犯规吧?
眼前重新出现光亮,这才能看清楚,楼梯不见了,面前出现的是一条缓缓下坡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头。
路很窄,我和小罗两个大男人能刚刚好并排走。本来该在两边的扶手也被高高的石墙取代。
事到如今,不管前面是什么等着我们的是什么,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并不平坦的水泥路上,重新响起我俩的脚步声。
走了不知道多久,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我和小罗对视一眼,非常默契的没说话,但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紧张。
越走越近,这才能看清楚那是一个老人。
可以说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灰扑扑的布衣服。就像是随便一个农户家的老人一样。
但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没有谁会天真的以为那真的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她已经离我们很近了,近到我能看清楚她干瘪的皮肤,像个被抽干气的空壳。
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对着我直直地走过来。
我赶紧闪身让到旁边。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也没兴趣搞清楚,更不敢随便去开口询问。
发现小罗有点发抖,我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接着走。
“卧槽!刚刚…那…那是什么东西?”小罗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也不清楚。”刚刚“老人”从我旁边经过,我并没有感觉到怨气,应该最多是一抹执念,连鬼都算不上。
走了一会儿,让我们惊讶的是——那个老人又出现了!
这是一个轮回的走廊吗?心跳得飞快,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但现在并不是害怕的时候。
这一次的老人好像跟上次的不太一样。她的衣服跟上次的相比带上了一层粉红色,头发也变黑了一些,仿佛变年轻了一样。
她照样没有看我们,从我们旁边擦身而过。
直到我们遇到第五个老人,我才能断定,这确实是一个轮回。
每遇见的人,都是同一个,但她却在每一次遇见之后,变得更年轻。她的背原本是佝偻的,现在却能慢慢直起来。低垂的脸也渐渐抬起,露出一些熟悉的轮廓。而她的衣服也从灰扑扑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熟悉?
我很疑惑,怎么会在这么恐怖的场景里看到熟悉的人。但我又确实对她感到越来越熟悉,像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被打开了。
我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最后到底会变成谁。
于是我越走越快,小罗不得已跟我也越走越快。
“老大,你等等我!”小罗小声喊了一句。
我瞪他一眼,示意他保持安静。
又接连遇到了十二个“老人”,我能感觉自己已经有点走不动了。脚下的路早已经不是水泥路,包包坑坑的,仿佛走在人的血管上。
长廊的那头站了一个背对着我们的人,一个穿着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记忆的某扇门被打开,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就像是反复出现在梦里的画面一样。
她像是注意到身后的我们,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我倾心多年的脸,她就这么安静地微笑着望着我走近,仿佛我期待了很久的那样。
她看着我,说道,“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快跟我回家吧。”她的笑容非常温暖,哪怕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也让我再一次沉沦。
我抬起手,想抚摸一下这张让我魂牵梦绕的脸,身边却突然传来小罗的声音。
“老大,你干嘛停下不走了?”小罗疑惑地看着我,他不懂为啥老大突然停下来,面带微笑还举起了手。
而小罗的声音无疑像一声惊雷响在我耳边。
我看向她的脸,虽然她还保持着微笑,但嘴角却越来越僵。美丽的大眼睛像两个没有生气窟窿,隐隐泛出血丝。白皙的皮肤透出一种灰败,像是陈放许久的尸体。
我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拽上小罗就开始跑。
小罗虽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默契还是有的,也跟着我狂奔起来。
身后传来那女人飞速追来的声音,“你不陪我了吗?!”跟一开始听到的完全不同,这次应该是她本来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听了汗毛倒立。
我和小罗都不敢回头,朝着走廊尽头的光亮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