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1日下午,我作为文居曦善行团的一员,携着女儿在会长周小文的带领下,到龙江敬老院进行慰问。
许是天气不好,又临近黄昏,敬老院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暮色霭霭,幽暗阴沉,没有人气。如果忽略坐在院子树下那些沉默着的老人们,我会以为面前这两三栋楼房是空房。
我们所带的物质交给了敬老院的负责人登记在案,然后,在她的带领下,再一份份发到老人们的手中。
大家都很积极拿东西派发,我带着女儿远远坠在后面,教她跟老人们点头问好。走廊上或坐或站着一些老人,他们大多目光呆滞,动作迟缓,对我们的到来,也没有太多惊喜。有些已经残疾,歪坐在轮椅上,跟他们打招呼也没理。我想,或许有太多类似我们这样的团体来过,每次都匆匆而来,送点东西,又匆匆的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点尘埃。在这个富饶的小镇,连带着敬老院的老人们也得到很好的照顾,那点儿物质他们真的不缺,我们这样走马观花的来一回,对他们的生活半点儿波澜都没起,自然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期待。
可我看到他们颤巍巍的身影,就很想跟他们聊一聊。
我让伙伴们继续去派发物质,拉着女儿停了下来。这时,在我们身后,有一位老人佝偻着背,一手拿着两件湿衣服,一手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往前挪。
“阿婆,您要晾衣服吗?我帮您啊。”我接过了她手上的衣架子和衣服。
“哎,好好好。就晾在前面左拐进去的地方,那儿有竹竿。”老婆连声道谢。
我帮她晾好,回到她身边,扶她坐下,开始和她聊一些日常作息之类的话题。
阿婆神情很激动,大概很久不说话了,声音都有些发哑、发颤。她耳朵有些背,听不清我说话时,便下意识的去摸耳朵。我便故意的将声量加大,还说了几句玩笑话。阿婆逐渐的不那么拘束了,跟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她说她丈夫过世二十多年了,家庭情况什么的都没有提。她只是反反复复的讲,“我每天醒来,都不敢睁开双眼。因为一睁眼看到天亮了,我就觉得这日子是空白的。我从早盼到晚,希望时间快点儿过,可时间却像和我作对,每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实在太难熬了。”
“我不想呆在这儿,不能走出门口,只能枯坐在房间、院子里,就跟坐牢一样。可是,没有办法,没有人理我。”
我听了心里发酸,总是不断的转移话题,根本不敢看她噙满泪水的、浑浊的、绝望的双眼。
我跟这位忧伤的阿婆聊着的时候,在另一处的树荫底下,一直有位老婆婆向我招手。我不能视而不见,便带着女儿过了去。
这位头发稀疏的老婆婆有些神叨叨地冲四周看了一眼,忽然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说,“喂,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人偷东西?”
我吓了一跳,“刚进来的这些人吗?”
“不是,是老人。”老婆婆仅剩几颗牙齿,说话露风,嘴里好像还嚼着一块鸡骨,所以她说话,我总是听不太清楚。老半天我才搞明白,原来是她藏在房间里的2000多块钱,被隔壁房的老人偷了。
她说偷钱的那个老人有5个儿子、媳妇,她自己也有钱,就是烂赌,把钱都输光了,才四处偷别人的钱。
我很惊讶,“那老人儿孙满堂呢!”
“儿孙满堂又怎样,自己不争气,儿女怎么会管你?像我不也有三个女儿?就是因为我嘴里长了个东西,”她停顿了下,敲了敲牙齿边上的那一块“鸡骨”,“喏,就是这一块恶心东西,我女儿个个嫌弃,便将我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了。”
听完老人的话,我的心情很沉重,安慰了几句,便继续往前和别的老人们聊聊。大部分的老人对于我的主动亲近,还是很高兴的。其中有位老人戴着金丝眼镜的,很会逗人开心,几个老人围着她聊天,发出“哈哈”的笑声。我一走近,她就说我,“小姑娘青青年少,又笑容满面的,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哪!如此鲜活的生命……”
在她眼中,现在我的正当年少,而这样鲜活的身体,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了。我心里酸涩得难受,故意拍了拍她的手背,“每个生命都有精彩的时刻,阿婆是老当益壮,不用羡慕我们的。”我又搂着我女儿的肩,“您看看,这位小姑娘,长得跟我像不像?”
阿婆是个人精,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落寞与惆怅,夸赞道,“呀,好一对姐妹花……”
这些老人算是行动自如的,其中行动不便的,就或躺或坐,待在房间里,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电视机开着,电视里的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外面的世界,再也与他们无关。
通过聊天得知,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老人,都是儿女双全的。其中有的还生了很多个,有八至五个儿子的老人,都有好几位。
这让我有些愤怒和压抑。
回去说给我老公听,他说,“如果条件允许,真想每天都去跟这些老人们说说话。这种孤独老死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
人呢,软弱地来,又软弱地去。偏偏过程中又大多都是痛苦、悲伤的,然后以为苦尽甘来了,体力却也透支了,身体每况愈下了。
活着的时候无可奈何,老去也无可奈何。没有一个人,能抵得住疾病和衰老的侵袭。有人说,人都老了,子孙后代即便陪在身边也是回天无力了。可我们至少可以让老人的晚年活得精彩一些,有尊严一些吧?万幸,在我们乡下,所有的老人都有儿女奉老送终。即便没有儿女,也有侄子女照顾。
我不是说敬老院不好,可在有儿女的情况下,我觉得老人们必须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才对得起他们这一辈子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