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城运河边,晚,外
一条很长的运河贯穿了整个新城,飘带般萦绕在地图板块上。新城每晚的运河都很热闹,摆着大大小小的摊子,几辆货车攒头攒尾地堆着,往外搬着时鲜的水果,水果摊上面的驱蝇绳一圈一圈轻柔打转,水果边大喇叭满街地喊“甜甜甜”。
一个老大爷体格壮得可爱,一头白发颤巍巍,戴着一副小圆眼镜。偏偏骑着孙子的自行车,整个人缩在车座子上,沉甸甸往外溢着肥肉,孙子小跑着,胸前红领巾和满额头的碎发飘啊飘。老大爷边回头边喊,“娃儿,快点跑咧!”整个运河边的街市热气腾腾。
周菲菲和林城就坐在其中一个摊位上。他们面前摆了几大盘子烧烤,蒜蓉茄子,烤韭菜,几大串鸡翅鸭翅,还有烤得焦香焦香的馒头片儿,小肉五花肉满满当当压在了破旧了有个年头的小桌子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烧烤老板光着油光发亮的膀子搭了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毛巾蹲在一张塑料板凳上,抽着烟吐出几个大烟圈自得其乐,抽空还觑着这一对有点奇怪的男女。
周菲菲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裙子,脚上蹬了一双穆勒鞋,她整个人不像北方人板正高大,很小巧精致,只是耳朵上戴了一对助听器。
她伸出手只虚虚拿了一把小肉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眼神有点娇媚和憨气。
周菲菲:阿城,我们在等谁呀,总不会是音乐系的陈阿飘吧?
周菲菲一提到陈阿飘就不开心了。只因为那个女生长得太漂亮,林城还和她搭过一次话。
林城下意识皱了皱眉,旋即立刻微笑,他拉了拉穿的严实的条纹衬衫,眼睛似乎很深情地看着周菲菲。
林城:陈阿飘是谁,我都没看过她一眼,怎么,还能有你这校花漂亮?
周菲菲吃吃地笑了几声。
周菲菲:讨厌!
林城抚了抚她的肩,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洗得发白的的包里翻开拿了一只小黑丝绒的盒子出来,里面还杂着一张家教招聘启事的单子,有点皱巴巴的。
林城:菲菲,你把这个拿着。
周菲菲在路灯底下坐着,平日里病白的皮肤也染了几分温馨,她好奇地看过来,打开那只小盒子。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素银刻纹的老戒指。有点古朴,但更多的是朴素。
周菲菲嘟起了嘴,她一直很喜欢华丽高大上的东西,这戒指……一眼看过去像哪个老太太戴的。
林城看她不开心,心里涌起的愧疚往下压了一点。
林城:这是我姥传下来的。别嫌弃,在我家是给媳妇儿的。
周菲菲脸红了红,撇了撇嘴,还是收进自己的包包里了。
两个人说话间远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双眼皮,大眼睛,长得有棱有角很帅气,只不过他的穿着很奇怪,上身淡蓝色制服衬衫,下身却穿了一条很是惹眼的红蓝条纹长裤。
男人走近周菲菲和林城,眼尾扫了一眼周菲菲耳朵上的助听器,面朝着林城。
男人:搞定了吗?
林城有点慌乱:嗯嗯。可以了。先……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林城轻声低眉顺眼。周菲菲一听声音猛地看向男人。
周菲菲:你……你是王阳?
周菲菲立刻坐起来,不小心掀翻了一碗蘸料,红红的蘸料滩在玫红裙子上,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周菲菲:不……王阳不是死了吗?你是谁?
周菲菲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手里那串小肉已经快被吃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孤零零的签子。
男人轻声笑了笑。那张肖似王阳的脸上没挂多少表情,整个人冷冰冰的,像从墓里掘出来的老尸。
男人:我是……王阳的哥哥?
男人好奇地歪了歪头。
周菲菲尖着嗓子:什么鬼……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有病吧!林城!你是不是也有病!哪里找来的这人!
林城脸色难看。
男人大咧咧坐下来,信手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剥着撒满辣椒蒜蓉的茄子肉。那肉白条条的,底下露出一层薄薄的皮。
男人:姑且叫我王嶙吧。
王嶙将那条肉送进嘴里,从周菲菲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一张大嘴咀嚼着,牙上带着一点肉沫,嘴弯了一个可怕的弧度。
周菲菲觉得自己就是他嘴里的肉,一嚼一嚼,剥皮拆骨,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皮。
距离几个摊位的地方,卖小馄饨的老大妈那儿,躲着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他身上穿了一件看不出样式哪哪儿都是线头的深蓝色外套,还只穿了一条内裤。老大妈扶了扶老花镜,心里嘀咕,这年头,小年轻什么时兴的都有。
李默捂着喜羊羊的内裤,不敢看周围人窃笑好奇的目光,只紧紧盯着那张破旧的小方桌,那张小方桌上坐着的三个人。
他这才发现,之前黑暗里王阳模糊不清的轮廓终于显现出来,却不是真的王阳。
无他,王阳和他一起做外卖员时很是眼高手低,有时候常常送错餐被投诉扣工资也一脸云淡风轻,外卖员聚餐往往都是他主动买单。有一次他又送错餐被顾客打了,李默在旁边帮他挨了一拳,但是王阳的脸上还是留了道疤。还挺大的。
不说他之后辞职说要做事业却突然失踪没了联系,就眼前这个人来讲,和王阳大大的不像。
这人比王阳还高个半头,却没有王阳那股爽朗气,很阴沉。
自然,两个人的对比就好像刚入社会的愣头青和已经摸爬滚打过的社会人。
李默继续盯着。
林城鼓起勇气拿了一瓶雪津给周菲菲倒了一玻璃杯。
林城:不要生气了菲菲,这我不是给你找来的渠道吗,王先生在这行可是那个!
林城谄媚地举起大拇指。
周菲菲咬了咬嘴。她实在有点怕,王阳的死和她也有点关系,那天晚上她在电话里缠着要王阳给她买条钻石项链就见家长订婚,要不然分手。她实在不想有一个做外卖员的,“低贱”的男朋友。谁知道王阳立马辞了职,说去创业给她用第一桶金买钻石项链。却……半路出了车祸。
周菲菲又想了想包里用布严严实实包起来的东西,迟疑地点了点头,她为表同意喝光了那杯子里的啤酒。
林城看着周菲菲喝完,松了口气。他脸上带了点欢愉的神色。
林城:那……要不这样,菲菲,人家这行谈生意一律不能带家属,只能私密谈,比较保险,要不然被抓就惨了,你和王先生先去那家小店谈,我在这里等你。
林城有点紧张。
周菲菲点了点头,急于脱手手里的烫手山芋,跟着王嶙走了,半路周菲菲突然回头看了眼林城。林城抿着嘴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想到了周菲菲平日的软软的眼神,给他下的第一碗不怎么好吃的面,围着米老鼠的围裙,那枚地摊上十块钱的假银戒指……
不不不,他不能想了,就让她走吧。
桌上那盘茄子只剩下了一张血肉模糊的皮。
李默看着桌子旁被烧烤老板摁着肩膀算账的林城,打心里看不起这种卖女朋友的小白脸。
他随着王嶙和周菲菲进到了那小店门口。脏的不行发黄的透明门帘,门口一堆蜂窝煤杂乱地堆,几只野狗徘徊。一掀开里面却还挺明净的,廉价的假树叶被人缠到了柱子上,几排整整齐齐的桌子,直通通过去摆了几摞蒸笼,旁边一溜儿各色蘸料碟子,腌的大鸡腿大鸭腿子。
李默刚想走进去,一个特别矮小的女人拦住了他。
女人瘦,瘦得一把骨头,脖子里却揣着一大串珍珠项链,像以前的一个表情包,一朵大葵花里有一张人脸。
女人:不能进。
李默急了:为什么?我来吃饭!
女人掀了掀眼皮看了眼他的喜羊羊。
女人:现在关了。
女人杵在那,像一只插在地里的瘦竹竿。
李默:哼哼,行吧,你们这么任性迟早关店!
李默为表目的正常骂了一句。
他溜出去找进去的办法。
此时店里。
周菲菲惊恐地捂着耳朵,她的助听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
身体也越来越软。
王嶙伸出手抓住她,狠狠地捏着她的皮肤。
王嶙:累了吧,先进去休息吧。
周菲菲惊恐大叫:不!我要回去!
周围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周菲菲被绑在一张很像手术台的床上,或者说桌子上。
她一抬起头看天花板吓失禁了。
天花板上悬挂着几把刀,很重,摇摇欲坠。
王嶙拿出一只小空碗,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那血汩汩流着。
周菲菲毛骨悚然,裙子下已经湿透。
王嶙拿着碗,脸色苍白地看着周菲菲,嗤笑一声。
王嶙:小阳,把你们俩的血放一起……也算全了你的遗愿吧……
王嶙说完一刀砍断了周菲菲的手腕,周菲菲凄惨地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两种血,或说都是o型血,慢慢混合到了一起。
王嶙满意地笑了笑。
他摸了摸和弟弟一起车祸时伤在脖间的伤口。那里面,全是弟弟的血。
李默爬在外面阳台上瑟瑟发抖,一不留神,就要摔到楼下去。
他看到了这一幕。
突然想到王阳失踪后,自己在送外卖的时候险些被一辆车撞那辆车急转方向没刹住车从车道的护栏边翻了下去的事件。
后来他翻报纸,才知道那是新城挺有钱的一家兄弟,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