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场秋雨连绵不绝,细长的雨打在城郊外的河上,激起水沫,连带着空气也弥漫着些许苦味。
秋雨落入河上,点起圈圈细纹,如同行走河畔的男子的心,荡漾不已。
他身着白袍,腰佩白玉,罩于发鬓上的冠略有倾斜。
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剑眉紧皱,满脸愁容。
他名姑苏长风,是姑苏伯府的公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可我偏偏不想从之。”
今日清晨,他的双亲便与他述说婚姻之事,女子为武侯府上的千金。
姑苏伯虽为伯爵,却立有战功,与武侯交好。
且姑苏长风已到弱冠之年,侯府千金也待嫁闺中,门当户对。
两家商量,欲结秦晋之好,并商讨二人婚事。
姑苏长风却不满婚姻大事,如此草草安排,一气之下,便出走王府。
他伫立河畔,眼望长河流动,似野马脱缰,奔流不息。
许是河中气势所影响,心里郁气散了些许,追随河流,踏浪而行。
姑苏长风不愿婚姻大事,沦为家族利益,与那未曾相识的侯府之女,结为夫妇。
他信步河边,思绪纷飞,如这秋雨,四处飘散,何以解忧。
不知不觉中,姑苏长风已行至中游,河上,有一对雎鸠在河中和鸣。
雎鸠素来成双,两两为家,不离不弃。
古传其雌雄不离,相伴一生。
我若能遇一心仪女子,相伴终身,该有多好。
姑苏长风眼神浮动,羡慕地盯着雎鸠,暗叹此鸟的情爱。
雎鸠相互嬉闹,梳理对方的毛发,于河中觅食。
姑苏长风心生向往,眼神停留在这对雎鸠上,雎鸠未曾理会他,朝下游飞去。
很快,雎鸠便来到一片长满荇菜的河域,它们停留在河中的小洲上,鸣叫几声,飞回巢穴。
此时的姑苏长风眼神呆滞,因秋雨的缘故,这片荇菜地有些朦胧,夹杂雨雾。
河的对岸,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独自撑着小舟,停靠一旁,采摘荇菜。
她抬起头,清秀的面上,一双雪亮的眼眸不满的瞥向天,如凝脂的手擦拭着鼻尖的水珠。
她回头看了看木筐,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
若不食烟火的月宫仙子,一颦一笑间如春风袭过,扑打在姑苏长风的心头。
姑苏长风心跳得很快,他望着眼前清纯的人儿,有些无言。
纯朴的姑娘似一幅清雅的画,撩拨他的心弦。
他从不信书上描绘的一见钟情,可到了此刻,他明白这名姑娘才是他所倾心的佳人。
河对岸的女子,察觉到有些异样,她转过身,恰恰对上了姑苏长风的目光。
感受着他目光的灼热,女子黛眉微蹙,轻语道:“哪来的登徒子。”
她起身,拾起身后的木筐,便想撑舟离去。
随后掂量了几下,叹了一口气,这筐中荇菜,怕是不够。
女子轻摇头,顾不得理会姑苏方,埋头继续采摘河中的荇菜。
姑苏长风瞧见姑娘动作,心知自己的言行怕是让她误会了。
有心过去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着急的在岸边来回渡步,思考对策,却不知那姑娘已经离去。
她远眺姑娘离去的背景,有些空落,却也有些期待。
姑苏长风回到家中,心里一直牵挂着河畔上窈窕的女子。
连父母的教训,也未曾听进一二。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第二日,他早早的来到那,独自站于河边。
双耳聆听雎鸠的啼鸣,眼睛不断注视着河的对岸。
等了许多,一名姑娘娴熟地摇着小舟,来到了昨日采摘的地方。
她老远便瞅见了姑苏长风的身影,有心离去,却放不下此处明显繁多的荇菜。
姑娘有些气恼,脸颊微鼓,背对他,卷起衣袖,开始了一日的生计。
姑苏长风今日穿的风度翩翩,头上的发冠摆得端正,却迎来了女子的背影,有些失望。
兴是昨日的动作,使姑娘对我有些成见,真是该死,我怎么会如此糊涂。
姑苏长风骂了自己一句,在这个盛行礼的时代,他昨日的举动是不妥的。
有违君子之道,且有冒犯女子之意。
他定了定心,整理了衣袍,欲开口向女子道歉。
可是瞧着姑娘窈窕玲珑的背影,他的脸颊微热,说不出口。
女子偷偷的转过身,瞧见他还在那满眼炽热的盯着她,脸色有些冷意。
想不到此人仪表堂堂,看他装扮,应是一名读书人,却如此道貌岸然。
光天化日之下,这般看向自己,不讲礼规,妄为君子。
女子给姑苏长风打上印象,冷哼一声。
清冷的声音惊醒了姑苏长风,他察觉,姑娘的神色,似乎更加不妙了。
他连忙开口,“姑……”还没来得及说,女子不满的划舟而去,徒留略有冷意的后首。
而后几日,女子都不曾来到此处,姑苏方有些懊恼,却无处寻她。
一别三日,姑苏长风如同往常,来到河边,望着那对雎鸠,朝它们嘀咕,也不顾雎鸠是否听得懂。
天已渐入黄昏,夕阳给河畔上的柳树蒙上了秋色,柳絮迎风飘动,迎上夕阳的光辉,恰似萤火闪烁。
河的那头,有一朦胧身影若隐若现,姑苏长风满怀期待地眺去,只见那许久不曾出现的女子划舟而来。
女子有些郁闷,这三日间,她都会悄悄来到此处,只是瞧见姑苏长风的身影后便会思索一番,然后离去。
可是连续三日,姑苏长风都会准时到这,蹲在一旁与那对雎鸠闲聊,也不理会雎鸠的白眼。
且三日内女子偷偷观察他的言行,似乎也不像坏人,加上家里实在吃紧,不得不前来采摘荇菜。
她这般谨慎,属实是因为南江一带,纨绔子弟欺负良家妇女之事,数不胜数。
官府虽有严令,却不敢过多问责。
那些纨绔子弟,大多家世深厚,官府的人碰了几次硬茬子后,便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子将木舟停下,熟练地操起工具,摘取荇菜。
姑苏长风早已做好准备,他清了清嗓门,朝女子拱手行礼道:“小生姑苏长风,前几日对姑娘有不规之举,还望姑娘见谅。”
他说出口后,松了一口气。
女子听闻,礼貌地笑了笑,道了句无妨后,便继续忙活手边的事。
女子这一笑,在她心中未曾有些什么,可是在姑苏长风眼中,他觉得,春天似乎提前来临,那微微一笑如百花盛开,花香沁人心脾。
他高兴的朝着那对雎鸠手舞足蹈,女子悄悄的瞥了一眼,不经噗笑出声。
这位公子,有些可怜。姑娘摇头轻笑,将手中荇菜放入木筐内。
之后几天,姑苏长风换了套朴素的长衫,配了一把长剑。
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光盯着人家姑娘看,又带上了平日里所习的书籍。
女子也放下了警惕,二人在这片人烟稀少之地,渐渐交谈起来,关系也熟络了不少。
姑苏长风有时在那研习兵书,有时舞动长剑,有时乘坐女子的木舟,与她一起采摘荇菜,笨拙的手法逗得女子咯咯直笑。
偶尔有几名过往行人,瞧见二人也会赞叹一声郎才女貌。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姑苏府,姑苏长风房中。
姑苏长风躺在床上,心烦意乱。通过几天的相处,他得悉女子芳名采薇。
采薇家世代从事农桑,如今世道不好,田地也没了收成,一家大小依那片荇菜为生。
采薇为家中独女,帮衬父亲采摘荇菜,贤良淑德,任劳任怨。
如此女子,正符合了他妻子的人选。
他于昨日,向采薇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意,希望能追求她。
不过采薇却拒绝了他,言称二人不合适,注定无法有结果。
那日之后,二人好久未曾相见,姑苏长风面对采薇的推脱,黯然伤心。
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后脑海里都是采薇的模样,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心中对她的思念之意,如同深埋地底的酒浆,愈发浓醇。
相思之情久久不能忘怀,使他无法入睡。
姑苏长风翻来覆去,也无法挥去佳人的身姿。
于是坐起身,打开窗。风从窗外吹进,带来丝丝寒意。
姑苏长风望着高挂夜幕的玉盘,相思之意渐浓。
姑苏伯府的另一处,姑苏长风的双亲正在讨论他这几天的异常。
“我看长风近几日神色萎靡,我有些担心,你说是不是我们逼他太紧了。”
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朝着枕边人说道。
“夫人啊,为了长风的未来这是无可避免的。”
枕边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只要长风与武侯之女成婚,凭借武侯的支持,我姑苏伯府成为侯府指日可待。”
“长风的仕途也会一片光明。”
“可我……”
“罢了罢了。”男人打断了妇人的话,妇人见他不愿再谈,也闭了口。
姑苏城外,采薇借助月光,清理打捞上岸的荇菜,她望着头顶的明月,心绪复杂。
她察觉,自己似乎喜欢上了那个每天都会来河边的男子。
他研读书籍的样子,舞动长剑的英姿,他的谈吐不凡,深深打动着她。
通过几日的接触,采薇发现姑苏长风的身份似乎很尊贵,与自己相比,二人之间如同隔着鸿沟。
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采薇自知配不上长风,便拒绝了他的追求。
虽说长风不介意她的家世,可却不代表他的家人能忘怀,世道礼俗能忘怀。
她望着明月,黯然伤神,嘴角挂着凄苦地笑。
采薇的身后,年老的妇人看着女儿的样子,有些悲伤。
方圆几里内,谁不知她女儿貌美贤良,可却生在了个贫苦人家。
她听闻村里人说起,女儿最近与一名年轻公子来往密切,周围的人都劝她好好与采薇讲讲。
毕竟以他们的身份,连给大户人家做妾的资格都不曾有,免得采薇被男子玩后抛弃,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村里人皆叹,采薇与那公子男才女貌,十分般配,却碍于身份悬殊,哎……
妇人来到了采薇身后,为她披了件麻衣。
采薇知是母亲,连忙收敛神态。
妇人陪采薇一同观月,将女儿的手握在了掌中。
采薇鼻尖一酸,依在妇人怀中。
母女二人久久不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