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世界

咚了咚咚…… 咚了咚咚……  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

前两天三叔打过来电话：喂？大侄干啥呢，最近怎么样？

“还…还那样。有事没？没啥事我就挂了。” 我有些不耐烦的挂掉电话。 嘟嘟嘟......  手机上的挂断图标，不再闪烁，我的手指悬在空中，略带迟疑的收了回去。

事后，对于自己话语中覆满的敷衍了事，我不免有些自责，说实话，这样的讲话方式真的很烂，但硬要让我妙语连珠，口吐莲花一样的聊天虽说是没必要，但因为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哪怕是寒暄过后下一秒，欲出又止的词汇在牙缝里来回摩挲的瞬间，也总会不安的舔舐着干燥的上唇，就好像年幼排队接种卡介苗的怅然失措，却不知不觉中，在时间沙漏里暗自流隙。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薄情寡义，所以谁都不肯作罢，仅在彼此的通话交流中，却只能以沉默代替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看不见摸不到的拉锯战在彼此之间激烈，沉默到每一声呼吸都是那样的深邃迷离，同样的清晰入耳，端着手机望向云彩斑驳的天际，不时摇晃着躯体，尴尬的直到说出：嗯......那先这样，下次再聊……  下次，下次只会比这还尴尬。

也许只能这样吗？我在费解的迷惘中独自徘徊，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却显得格外陌生，任凭我怎么追寻，他们却一言不发，我不禁望而却步，忐忑的揣摩内心的防线，亦或许在无尽的沉默当中已经失渎了底线。恍惚之间我的内心独角戏堪比甄嬛传，但是我却没有娘娘的字字珠玑。于是我煞费苦心的去想到底怎样能避免这样的情况。我想了很久，我们缺少的是——话题，缺少了话题的带动性，缺少了话题交流的智慧，缺少了说话交流的精髓。似乎所有人的日常交流都离不开话题，这种感觉就好像闲聊时的乏善可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一样的单调乏味，缺乏主题色彩。

坐在电脑前，我看着这两个字想的入神，总觉的自己遗忘了什么，口中呓语不歇，反复朗读，一遍一遍又一遍，我反转着读音，试图在词语上再发掘出什么新玩意。等，等等。我似乎慢慢想了起来：曾经邂逅的漂亮姑娘，在与她之后的微信聊天当中，我总是能找到聊不完的话题，手指轻敲手机屏幕留下指纹的烙印，那手机的光亮，反射在瞳孔上是璀璨的星空，即使摧枯拉朽般的睡意也不会令我沉沦。至少，在结束有趣的话题之前，我还可以进行负隅顽抗的挣扎。我知道尽在发光的热情面前，一切的话题都只会使我们充分燃烧成瑰丽的烟火，她滔滔不绝的与我讲着近日发生的趣事，而我费劲口舌去迎合她进行无形的周旋，在话题的软木面前，我们内心的焰火只会燃烧的更加旺盛，迸发出刺眼的光亮。

而我已经感受到了无比的快乐，我们甚至期待彼此之间的聊天。但是，我却殊不知讲不完的一定不是趣事，而是琐事。她开始跟我讲一些，她专业工作中发生的种种不愉快，我愈发开始插不上话，哪怕做的更多的是倾听，我知道必然经历大浪淘沙的过程，但是长此以往我却发现，我们之间真的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了，我们似火的热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熄灭，燃烧的软木早已遁空于无形，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我拉黑的，却没成想只剩下我一人，在步履薄冰的泥沼里翩翩起舞。摩拳擦掌已成过往，沉默似水的胡同总是住着像我一样失心的过客。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话题的重要性，我们之间相言甚欢是话题的把酒当歌，最后钟爱的失败却是隔行隔座山的抱憾，而话题就埋葬于此。但是我却总想着把话题凭空挖出，摘下我的近视镜仔细端倪，话题，到底是什么欲罢不能的方物。

时间再回到上个礼拜，第一次去见女友的父母。头一次，与父亲年纪相仿的大叔促膝长谈，不免有些紧张，女友却拍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不再心猿意马，于是挺直了腰板。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尊高傲的狂狮，所向披靡且无所畏惧，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但是事实上，我却十分僵硬的倚靠沙发背上，脊背顺着滑溜溜的沙发背滑动，我抽动着僵硬的嘴角向着大叔微笑。含笑之间，我的思维在飞速的运转，甚至在脑中，把一切的一切的都策划的天衣无缝：想方设法在接下里的聊天中，尽可能的恭维大叔，尽可能的步步为营。 因为语言留下的印象往往是深刻的。

大叔，我希望我们之间会聊的很愉快。

“小伙子一年赚多少钱哪？”

我内心咯噔一下，我胸有成竹的内心，一瞬间坍缩，成了泄了气的皮球。我知道任何事情都经不起推敲。

“呃………………”

我故作深情的含望着女友，心里却想着：总不能把微薄的家底全盘脱出吧。我在大叔凝聚不到的视线下，用指甲紧扣着食指，从周围的指腹感受传来异样的温度，食指已经被我扣的毫无血色，无言之间，我却已经被话题弄的紧张兮兮。我在裤兜里紧紧攥着抽抽巴巴的钱包，我深知，大叔就好像掌握两大武林绝学的张无忌，而我就好像花拳绣腿的宋青书，对于周芷若的取舍上从来没有主动的自信。但是我总不能说：嘿！你个老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嘿！没多少钱。我们那块我家最有钱！我爷养殖大户！我们家的特产贼贵…… ”

“那啥，大叔没吃饭是不？锦木鱼馆那块贼好吃，想吃啥，我请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女友跟我闹了矛盾，直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聊上半句，现在的我任凭怎么感叹，却只能怪自己把不想谈论的话题没头没脑的转移，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事情推向驴唇不对马嘴的僵局，或许女友只想通过这个话题来观望我的态度，她要失望了。

就像前文所说的一样，我缺少了话题交流的智慧。当时想着快点结束满是尴尬气氛，索性半推半就结束的鱼馆饭局。但在与叔叔阿姨分开后转角的胡同口，女友愤然挣脱了我的怀抱，想象电视情节，愤怒的甩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但可惜的是被我挡住了，当时的我有些摸不清头脑，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哭诉着我一点也不爱她，她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妆都花了，她纤弱的身姿在夕阳的微风中轻微颤抖，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而我的内心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我扶住女友的肩头，用手指抹除面颊上脂粉的混合，那暗淡的泪珠不再晶莹剔透，继而再涂抹到自己的脸上，这一刻我仿佛像戏子一般受人轻蔑，连女友对我也渐渐失望。其实我本可以，或者说就应该是有一说一，实事求是的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全盘托出，也就免得这没有必要的乌龙。我知道，我缺少了说话交流的精髓。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是我依旧一声不吭，算是变相安抚我那脆弱卑微的自尊，她还在静静地抽泣着，我们就这样一静一动默默地对峙着，我内心复杂极了……

事后我给女友打的电话都被拒接了，我知道她在气我的虚伪、懦弱。

她对我知根知底，关于养殖大户的秘密不过是农村老人养两匹马和一头牛罢了，前年的时候还全部给卖了，给我千里邮递过来的两根牛蹄筋，却只能让我送给家妹跳皮筋。至于所谓的特产更是子虚乌有，不过是我的信口雌黄。我甚至也在好奇，普普通通的话题聊天，怎么会牵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事情？有人会说，这些不过是你打肿脸充胖子的代价，虚伪被人识破而已。对，没错。即使是我也会时长去幻象美好的生活。

但是这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感觉实在给我压的喘不上气来。我也想和女友道歉讲和，但是好不容易接通的电话却尴尬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过去彼此之间太过于熟悉，就连她发丝的余香我也清楚的记得，而我日异靠后的发际线她总是能精准的寻找刻度。我们背对着背拥抱，转过身，我想着怎么样用写着华丽辞藻的手稿来带动话题，但是在突破此刻的窘境之前，却只能把沉默当做各自的声声低吼。

咚了咚咚…… 咚了咚咚……  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

我划开手机屏幕，那镌刻在屏幕上的话语，是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大侄子干啥呢，最近怎么样？

“没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给我邮牛蹄筋？那种东西就不用当宝贝似的。”  这回我饶有兴趣的回复着，简单的话语并没有过多修饰，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不会再因为精彩的对白而患得患失，也不会因为粉饰的过多而担心露出马脚，更不会简单的聊天上加满了秤砣让我倍感压力。三叔一直坚持与我进行简单的聊天互动，一瞬间我仿佛醍醐灌顶，简单的说话方式，简简单单的话题，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发了疯似的抓起手机，但是按下拨号按钮的一瞬间我静了下来，我知道：我不再需要华丽的修饰语，更不会需要虚伪的牛皮大王。

“喂......?昭儿吗？对，是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重新介绍一下自己，还有养殖大户的牛蹄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