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诗人都爱喝酒,但是我发现诗人醉酒之后却不爱做梦。或者说不爱承认自己做了梦。一定有人会怀疑,你咋知道的?汉字是学好语文的一把钥匙,也是我们寻找答案的关键。接下来,我们到汉字中去寻找一些线索。
首先,请大家思考:醒的反义词是什么?那当然是睡了。没错,在现代汉语中的确是这样。但是古人把“醒”细分了两种情况:一种是喝了酒,也就是酒醒;一种是没喝酒,也就是自然睡醒。
我们把汉字这个乐高玩具拆开来,再装回去,往往能发生一些神奇的事情。比如,我们把“醒”拆成左边一个“酉”字,也就是一个酒坛子,右边一个“星”,这俨然就是一个人喝了一坛子酒后,醒来头疼欲裂、满眼金星的画面。
要是没喝酒,自然睡醒显然不能用这个“醒”字表示,那应该用哪个字呢?三国演义里有段精彩的故事叫“三顾茅庐”,刘备第三次去请诸葛亮的时候,诸葛亮在干什么呢?对了,睡觉。他睡醒之后,伸个懒腰,同时背了一首诗。他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好了,表示自然睡醒的字就在这首诗中,对,就是这个“觉”字。这个觉字,就像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再次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这个世界。
现在整理一下思路,我们发现,醒的反义词并非睡,而是“醉”,“醉”指的是喝得像个死人失去了意识,卒有死的意思,而“醒”是指醉酒后恢复了意识,也就是清醒。然而,“睡”是指眼皮困得垂了下来,它的反义词应该是眼皮再次睁开,也就是“觉”。
古人醉酒不爱言梦,但是“觉”后却往往爱说梦。接下来,我们带着醉和觉这两把汉字把钥匙到古诗中继续寻找答案的线索。
我们带着刚刚拿到的汉字这把钥匙到古诗中去考察一下。在百度中输入“醒 古诗”这样的关键词,你会检索出很多带有“醒”字的古诗,我们选三句来分析一下。
首先,这句我们很熟悉,“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宋朝大词人柳永留下的千古名句。柳永是当时知名度最高的词人,有多高呢?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换句话说,就是有人的地方就能唱柳永的词。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柳永的词流行,但是柳永的人活却很惨,那时候没有版税稿费什么的。此时的柳永又面临失业与失恋,他的“女朋友”虫娘也离他而去,他借酒浇愁,“今宵酒醒何处”,想必醒来时斯人已去,只留下微凉的晨风、残缺的弯月与岸边独自摇曳的杨柳。
我们再看看仕途坎坷的豪放词人的苏轼,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醒复醉”是不是睡醒一觉起来才喝醉呢?不是,一个“复”字说明,前一个“醒”已经醉过一次刚醒酒,发现长夜漫漫,干脆继续喝吧,回来的时候“仿佛”是半夜三更,为什么是“仿佛”呢?没带手表,不确定时间?那时候没有手表,就是有也看不清了,喝得老眼昏花。
第三个李白干脆喝醉了就不想再醒过来。我仔细逐一验证,发现同一首或者同一句诗中“醒”字往往和“酒”或者“醉”同时出现,但是几乎没有与“梦”同时出现。这是为什么呢?
诗人喝酒多半是借酒浇愁,如果喝完了继续梦见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这酒岂不是白喝了,所以就算醉酒之后做了梦,他们也不愿意在诗中谈及。
与此相反,古诗中的这个“觉”字却常常和“梦”同时出现。
首先,大家可能会一个疑问,“觉”不就是“睡觉”的jiao4吗?到底是睡还行醒?请大家注意,我们现代汉语往往是两个字组成一个词,比如说‘来往’‘高低’,其中有一种情况,就是词中的一个字失去了意义,比如“睡觉”,类似的还有“忘记”等。但是在古代汉语中,往往一个字就是一个词。
例如:我们看这两句诗,“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这是白居易描写杨贵妃的诗句,如果按照现代汉语的理解就是:杨贵妃刚刚睡觉,就花冠不整地走了出来,难道杨贵妃梦游了?显然不是,这里是说杨贵妃刚刚睡醒。
再看一句: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闲下来时什么事情都从从容容,睡觉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这哪是从从容容,分明是熬通宵了,忙忙活活好不好?其实,“睡觉东窗日已红”就是说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才是从容呢。
我们再次明确了“觉”在古诗古文中大多是表示“睡醒”的意思,接下来,我们看看“梦”是不是喜欢和“觉”字一起出现。
首先,浓睡觉来慵不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这句是说刚刚睡醒不爱说话,之前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考试语文得了120分,醒来一看怎么还是60分,原来是语文数学加起来一共120。
再看一句有名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是晚唐诗人杜牧在他40多岁时发出的慨叹。唐朝出了很多很牛的诗人,但多数都出自唐朝的前半截,也就是中唐盛唐以前,晚唐很牛的诗人比较少了,杜牧算是一个。杜牧出身名门,爷爷当过宰相,他也二十几岁就当了官,但是他年轻时爱玩,聚会旅行,朝廷认为他很轻薄,所以他们一直没当大官。年轻时在当时的国际型大都市扬州当官,整天混迹于秦楼楚馆,和歌女们混在一起。此时杜牧回想起来不觉慨叹,扬州十年就如一场梦,梦醒时确是一事无成。
所以我们看古人并非不爱在诗中写梦,“好梦”还是愿意写的,只是好梦总是被“觉”字打破,这样的遗憾常引得诗人作诗感叹。好了,留一个好梦给大家自己体会:“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大家可以体会一下这句诗中“梦”与“觉”抒发的是怎样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