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起来,冷气还在嗡嗡响着,好像老旧的机器负荷不了长时间的工作而提出的抗议。天是亮的,墙上的圆形黑白挂钟早就停止了转动,光线从白窗帘透过来洒在房间灰绿色的墙壁上,看起来很冷,几时几分,我无从得知。穿上脚边的黑色人字拖,刚刚直起腰,就感觉脊背一阵撕裂的疼痛。我放慢了速度,房间很小,扶着墙壁几步就走到房门边,好像是夏天,收回了刚碰到衬衣的手,我顺势打开了门。
没错,是夏天,一股腐败的气味迎面扑来,吊扇吱呀吱呀的转着,电视机播放着几年前的电影光盘,带了不少情色镜头的爱情电影。沙发旁的小木桌上摆着几罐已经打开的啤酒,他仰卧在沙发上大汗淋漓的睡着,很辛苦的样子。裸露的胸口上有几道抓痕,衬得他原本不黑的皮肤白的耀眼,真好看。客厅很热,我想抬手擦把汗,指甲上有什么红红的,我把手举到了眼前,暗红色的血和着皮屑嵌在了指甲里。这血的颜色和客厅的墙壁很像,不过这个漆很旧了,到处都有污点和裂缝。我还是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膝盖也有点疼,可能是碰到哪里了。卫生间很臭,熏天的臭,窗户关的死死的,我越过便池打开了窗户,并没有低头看,应该有不少虫子在里面了。站在镜子前,最近又瘦了好多,额头上一个眼睛大小的伤口让我看上去好像多长了一只眼睛,如果不是脸上还残留着半边的血迹。
我隐约想起来了什么,睡前他出去了一次,他已经半年没有出去了,去了两天。回来我们就打了起来,他好像要带谁来,还是要去谁那,总之他遇见了谁,总之我或者他要离开了,既然他在这里,应该是我要离开了。我用卫生纸沾了点洗手池边上瓶子里装的水,围着伤口把脸擦了一下,伤口有点深,一碰到就有点疼。
脊背已经不那么疼了,我套上搭在沙发上的牛仔裤,套了件他的t恤,灰色的,印着看不懂的几何图案。好像是我去年给他买的,他好像很喜欢。客厅很乱,一如既往的乱,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拿走的。我去了一趟大卧室,从他的一堆内裤下面翻出了爸爸走前留下的匕首和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的合照一张,匕首很小,我丢在了牛仔裤口袋里,照片我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左右看了看,床头柜上有一卷胶条,这是好东西。我脱掉t恤,胶条被我撕成了十来份,我把照片用胶条仔仔细细的黏在了吊带背心胸口的位置,我很满意这个设计。
回到客厅,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想了许久,是的,给他做饭。厨房和客厅一样,一片狼藉,味道也很冲,突然间想吐,厕所已经满了,只好吐到水槽里,最近似乎总是这样,突然就很想吐,每次都让他不开心,他总说吐死算了,他总这样。也许是睡的太久,上顿饭已经消化光了,我并没有吐出什么来。打开冰柜,一只带着眼皮的眼睛盯着我,我忘记了是妈妈的还是奶奶的,眼神似乎没那么惊恐,应该是妈妈的吧。我把它塞到一边,取出一块小腿肉,这块肉很结实,带着筋,烤出来应该很香吧,他一定会喜欢的。放在微波炉里解了冻,我反复刷了好几层油,撒了一些他喜欢的香料,摆在了烤盘里。温度我没有调很高,时间设置了九十分钟,他闻到香味应该就会醒了吧。
做好这些,我又看了看他。他胖了一些,肚子上的脂肪被腰带勒着好像要溢出来,我走了过去替他把腰带解开,他似乎很舒服的样子扬了扬嘴角,扭了扭身子背对着我。真可爱,我忍不住笑了笑。做完这些,我该走了,打开大门一股更糟糕的气味涌了上来,还好我已经习惯了。回身锁好了大门,然后锁上了防盗门,防盗门像铁栅栏,大门是木头的,刷着草绿色的油漆,真不明白房东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在大门上找了一个比较大的窟窿,把钥匙丢了进去。
我们住在第五层,顶层,这栋楼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拉着我在楼梯上来回奔跑。可是他已经很久不这样做了,大概是从我第一次呕吐开始吧,所以有些时候我从外面回来会自己跑上两圈。我下楼下到了第二层的样子,有些声音从右边传过来。这个大门比我们家的大门漂亮多了,保持着原色,虽然也有着差不多的窟窿。我趴在窟窿上往里看,因为没有防盗门,差不多的格局,差不多的凌乱,一个看起来两岁大的孩子坐在地上,她好像也看到了我,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哦,我忘了,这是一个窟窿,她只可能看见我的眼珠。房里还有人,一个女人并不怎么好听的呻吟声让我觉得声音的主人一定也不漂亮,男人有规律的喘息,他们很忙。
原来两岁大的孩子会开门,我很开心,这样就不用我去找东西撬门了。我不喜欢打扰别人,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也不喜欢别人打扰别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我是个好人。他说奶奶总是说他不好,总是打扰他睡觉,我就给奶奶喝了两斤蜡,但是我没忘记让她先吃掉棉线的另一端。经常会停电,我才不会傻到浪费蜡烛呢。但是他看到以后很不开心,把椅子丢到了我身上,我在墙角站了两天。第二天夜里他睡前看到了我,他说这样会有味道,让我把奶奶丢了,顺便找些肉和蜡烛回来,我觉得他真傻。
这个小孩长的很漂亮,我觉得她很像我,尤其是大眼睛和长睫毛。我把她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的脸,她冲我笑了笑。她没有穿上衣,只穿了一条天蓝色内裤,后背上有许多擦伤的血痕和灰尘。我抱着她走到了楼外,天突然就黑了。睁开眼的时候小孩坐在我的胸口,看着我笑,我躺在地上。天还是亮的,空气很闷,我看不清太阳的形状,天上很浑浊。后脑勺很疼,我揉了揉,碰到了之前的伤口,线还没有拆,每天都会疼一下,最近好像已经长到肉里去了,不太疼了,但是我还是记不起这个伤口到底是谁给的。
我把孩子移到我的腿上,她突然抱住了我,但是她胳膊太短,圈不住我,所以现在她的指甲拼命的往我肉里陷。我拿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说:“宝宝,我会和你在一起的。”她裂开嘴冲我笑,不太清楚的叫我妈妈。我把她摆在一边,她很害怕,抓着我的牛仔裤。我用手撑着水泥地站了起来,水泥地上有我的形状,我好像流了很多汗。我弯腰抱她,但是她好像被那灰色的水泥地黏住了,我怎么抱不动。没有办法,我伸手牵着她的手,她在我的右边。
我和宝宝手牵手穿过了很多楼,有的比我们住的还要高,我知道一直往东走就会看到更高的楼,但是我要走到大马路上才知道哪里是东。我不想带宝宝去看高楼,我总是去高楼里给他拿衣服,他每次只让我拿两件,过几天再让我去拿。天气很热,宝宝不用穿衣服,我也很想脱衣服,但是这样不好。我决定带宝宝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只去过几次,几次不记得了,总之带回来的衣服和罐头他不喜欢,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的房子和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一栋一栋灰扑扑的楼,那里有工厂,房子有很多样子,颜色也不一样,不一样的灰。
宝宝很乖,有些时候跟在我后面,我走快了,她会叫着妈妈然后追上来,我觉得宝宝快和他一样可爱了。我和宝宝走了一会就到了有工厂的地方,路上好像只有我和宝宝是活的,这样很好。宝宝的小卷发被汗水粘在了脑门上,我扯着t恤给她擦了擦汗,她又咧着嘴笑。站在我面前,宝宝举起了双手,冲着我,宝宝说:“妈妈,抱。”宝宝可能是累了,我弯下腰用力,我觉得水泥地要被我拔出一个坑,事实却是,我抱起宝宝回头看,水泥地还是平的。我有些不开心,抱着宝宝往前走,宝宝很白,也很轻,头却不小,不小的头趴在我的肩上,有点口水滴到了我的胸口。
这里和我以前来时不太一样,我觉得和我们住的地方没有我记忆里那么大的不同。所有的房子都是灰色的,所有的楼都是方形的,水泥地,没有泥土,臭。我有些失望,宝宝还在睡着,我感觉她越来越重。我不想打扰她的梦,我说过我讨厌打扰别人。我抱着宝宝走到了两栋楼的夹缝,那里有阴影,我靠着墙坐了下来。我把宝宝从肩上移到了我怀里,右手臂垫着她的头,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往里面看了看。一个老头,很脏的老头,整个人几乎和阴影融合在一起了,坐在离我不远处的对面,除了泛黄的眼球还有些发亮。他看着我和宝宝,裂开嘴笑了笑,牙齿也是黑的,我没有理他,他好像不停的在搓手,我又有点想吐。
很快我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觉得那么热了,我低头看,怀里空空的,宝宝不见了。老头还在,还在冲我笑。我站起来,突然又跌倒了,刚才一瞬间两边的楼好像都朝我砸了过来,我抬不起手臂去扶,我是不是要死了。水泥地很硬,我的胳膊很疼,但是没有出血。我扶着墙站了起来,并没有倒下的墙壁现在显得很可靠。我离开了夹缝,走出阴影,白光让我视线模糊了一下,我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了宝宝。她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夹缝的拐角。可是宝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宝宝的姿势很奇怪。宝宝的右腿向外撇着,脚丫却是向上的。我想抱起来宝宝,告诉她这样睡觉不对,我拍了拍宝宝,她没有理我。我用两只手把她翻过来,让她正面对着我。看来她是不能再叫我妈妈了,因为宝宝的鼻子和嘴唇之间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说话会漏风。宝宝大大的脑袋好像气球,现在像被放了气的气球。这让我想起了我去年的生日礼物,他送了我一只红色气球,我很开心,每天都要拿在手上,气球很光滑,我不敢用力抱它。可是没有几天气球就变小了,瘪瘪的,我很伤心,直到他来我的房间让我去给他做饭。他开门总是很用力,气球就飘了起来,飘到他面前,他用手把气球往墙上推,可是他太用力了,气球碰到墙的时候炸了。气球碎片掉在地上,我不用去擦墙,宝宝身边的墙上有很多血和一些灰灰白白的东西,不过不是我家的墙,我也不用擦。突然间我很生气,因为我发现宝宝死了。
我才遇见她,她就死了,我很生气凶手浪费了我遇见她的时间。宝宝喜欢我,我也喜欢宝宝,好像有点特别的感觉。现在宝宝站不起来了,也不能对我笑了,我很生气,天气很热。那个老头,对,一定是他,刚才他好像冲我笑来着。我跑回夹缝,那个老头背对着我,提着裤子在往前走,夹缝的另一头也是出口,老头提着又脏又肥的裤子走的很慢,我不能让他跑了。我一口气跑到老头身后,老头比我高很多,我跳上他的背,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我很想用力把他的脖子拧断,可是突然间我觉得天旋地转,连着老头一起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又疼了起来。老头躺在我身上很舒服的样子,一动不动,我更加生气了,老头很瘦,我更瘦,他的头膈到我的肋骨了。屁股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我突然想到是爸爸的匕首,我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了爸爸留给我的匕首。匕首是黑色的,像个塑料盒子,在底下有个很小的按钮,我一按,白色的利刃弹了出来。爸爸当时是当礼物送给我的,我很开心有礼物,但是拿到以后我很失望,然后爸爸就出去找吃的了,再也没有回来,因为我对这个礼物很不满意,所以我一点也不想他。老头还躺在我肚子上,也不动,我把他从我身上推开,我不想他弄脏我的衣服,虽然已经不干净了,但是他太臭了。老头被我推开后坐在地上,慢慢的回过头来,又在冲我笑。我觉得很热,很生气,老头的头发很长,我用左手揪住他的头发,他的头摔在了地上,他还在笑。我用匕首在他脖子上戳了好多下,他被我分成了两个部分,我很满意,但是他还在笑,我就用匕首把他的嘴巴取了下来,这样他就不能笑了。
我站了起来,老头躺在地上,他很奇怪,右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右手很脏,但是右手背上有一个很大的痣还是能看见的,因为黑痣的周围干净一点。我突然觉得特别累,身上的都是汗,我很怕热,不喜欢热。我从夹缝里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我想,工厂那么大,应该有冷气吧。站在这里,我能看见工厂的烟囱,没有烟,我冲着工厂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人,没有声音,很多门关着,没有什么打扰我,我很顺利的走到了工厂。工厂有一个大铁门,铁门很高,有链子锁着铁门,我开了半天也没有打开。我很累,天已经不那么热了,我靠着铁门坐了下来,我又睡着了。这次睡着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妈妈站在一起,梦里他不胖,妈妈也很美,他们面前是一个圆形的餐桌,很大,奶奶躺在上面。他和妈妈是笑着的,奶奶却在哭,他们冲我招手,餐桌前摆了三张椅子,我很开心,我冲他们跑过去。但是我好像离他们很远,怎么跑都跑不到他们面前,却能很清楚看到他们的表情,一直在笑。跑着跑着,我突然踩空了,然后我就醒了。我摔在一个很软的地方,比我房间的床还要软。我舒服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男人,他长的真好看,眼睛和我和宝宝一样,很大,睫毛很长。我突然很想抱抱宝宝,我说:“宝宝”。这个漂亮的男人冲我笑了笑,笑起来更好看,嘴角弯弯的。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胳膊,湿湿的,我想抬头看,却没有力气抬头,但是我感觉出来应该是条毛巾。我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很大,屋顶很高,墙上并不向我家那样有彩色的墙纸,全是水泥,那条小腿肉烤的好不好吃,他吃饱了吗?冷气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我听到它响着,房间很凉快。
这个漂亮男人坐在地上帮我擦洗,我很舒服,躺在软的床垫上,闭着眼睛。擦完了两条胳膊,他开始脱我的衣服,我睁开眼睛想让他停下来,可是看到他还在笑,我怕他把我赶出去,不让我睡在床上,我又闭上了眼睛。他擦的很仔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都擦了很多遍,我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我舒服的又想睡觉,就快睡着的时候,我的两条腿突然被用力掰开了,我睁开眼睛,这个漂亮男人压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很不喜欢,这个漂亮男人和他一样。我伸出手想把他推开,但是他的力量很大,我已经没有力量了。他用双手按住我的双手,我下身紧了一下,它进来了。漂亮男人在我身上不停的起伏着,喘息声越来越粗,表情也总在变化。我觉得有些无聊,手还在被他按着,我想拿匕首戳他,可是衣服都在旁边的地上,我够不着。过了一会,他把我抱起来了,让我坐在他的身上,现在变成我在他身上起伏了。他用一只手钳住我的两只手,另外一只手在我身上抓挠着,嘴巴在我胸前啃来啃去。我有点头晕,下巴抵在了他的头上。
床垫旁边丢着我的衣服,我想告诉他不要把我的内裤也丢在地上,但是我试了几次说不出话。我看到了我的吊带背心,和上面的照片,衣服都很干净。奶奶坐在椅子上,我靠在奶奶右边,妈妈站在奶奶身后,爸爸一手搂着妈妈一手搭在我肩上,手背上很大一颗痣。爸爸,是爸爸啊,难怪他一直在笑,以前他就总是冲我笑。我有点不舒服,心里还是身体,我也不知道。漂亮男人还在抱着我动,只不过我才发现我又被放回了床上。从眼缝里我看到漂亮男人整个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我知道快结束了,接着他剧烈的抖动了起来,那么几下,他砸在了我身上。
开门的声音,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我感觉到漂亮男人从我身上离开了,但是没多久,另外一个身体压了上来,比漂亮男人要重很多。又开始了,我闭着眼睛等着,这个人一边喘气一边和漂亮男人说话,我觉得我又要睡着了。
“你从哪里找来的,还,还挺漂亮。”
“门口捡的,你怎么衣服上都是血?”
“别提了,刚才去电厂送罐头遇见一个小孩,抱着我喊爸爸,呼呼,我,我一听了烦,给解决了。”
“哦,你快点,我看她快不行了。”
“怎么一声不吭,你打的?”
“不是,我回来的时候就睡门口了。刚才我给她擦身子的时候,发现她头上好多伤,都是要命的。”
“嘿嘿,这下真是什么都解决了,粮,粮食也有了。”
“哼,运气不错。”
“哎,哎,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我刚才回来的时候。”
“怎么了?”
“那疯老头死了,头没了。”
“你说那个为了给他女儿抢盒水果罐头被楼上那个打个半死的老头?”
“对,就是那个,呼,你之前还抱怨楼上的心软给放了的那个。”
“哼,打个半死还放了,说什么想起了他哥,狗屁。”
“哎,哎,他哥也是为了他,为了他最后连根指头都没剩,他,他可能触景生情了吧,哈,哈哈,不过,不过那些狗真是凶。”
“哼,话真多,你怎么不带回来?”
“你没,没看见,就一把骨头了,快,快没人形了,啊, 啊啊。”
“完了?完了就把她弄那边去,捆好了再动手,别弄的到处都是血。我去叫楼上的去。”
“唔,不用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