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与南天门的金碧辉煌相比,北天门简陋破败得可以称之为寒酸,想来这里在天庭也就算是个后门,不是正经大神们该走的正经路,自不需要打理得太走心。
由此下至山呼门约有3公里的石阶路,那条路穿过泰山后山密密匝匝的松柏林,那里又被称为天然氧吧。“氧吧”中值得骄傲的负离子数据就标注在路边的一个大牌子上,大概是负离子过多的缘故,牌子已有了斑斑锈迹,展布也脱色发白。不过这不耽误我在其上,了解自己正在大快朵颐般吸进去的,那些负离子数据,尽管不解其意,但依旧还是会挺起小胸脯来陶然地深吸上一口,就像看了超市门前的打折广告,暗爽自己白得了便宜。
“别看这里负离子含量很丰富”,我像是很博学地对同同讲解,“在城市里,这东西可就算是奢侈品了,只在雨后才有那么一点点”。这像开了一道闸门,而其后的一公里,同同便一直追问什么是负离子?负离子有什么用?负离子和负电荷是一回事吗......我想启发一个孩子的思考,但不想却打开了一个自己全然无知的领域,荒诞的是在这山中,又没有度娘能跳出来解围,以至不得不耸高了鼻子,想要嗅出那些多富裕出来的离子,问问它们,到底是谁。
与几乎所有名山对待后山的态度相仿,泰山的后山也少有指路的标记,再加上路上又根本没有人,因而那路走得越发的不踏实。快到元君庙时,头顶上一直闲置的缆车轰然而动,接近缆车站时,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像是被缆车站孵化出来的一样,懵懵撞撞地站在那里。
见到久违的人影,我们呼喊着“稍等”,喜出望外地跑过去,可将到近前,男的操着浓重的江淮口音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吾说老弟,吾这是到了哪个地方来了?”
其实是允许你崩溃的,但还是希望你能坚强,我这么对自己说。“你们为什么不问问站内的工作人员呢“?跑得满头大汗的我言语间有些不逊。“哪来得工作人员”?女子操着同样的乡音愤愤道,“无人区好不好”。
既是无人区,那就搭伴一起硬着头皮往下走吧,寂寞半日的同同倒是很开心,如数家珍般介绍着我们的旅程。女子也快人快语毫无保留,很快我们就知道了他们来自常州,是今早坐缆车上的南天门,又从丈人峰坐缆车下到这里,至于这里是哪?他们一无所知,上车站的工作人员只是告诉他们这里能下山。
他们的天,聊得很成功,没多少时间,同同的手里头就多了三颗葡萄和两粒桂圆,我这才注意到,那女子是拎着一个超市塑料袋来爬山的,塑料袋里的物件也一目了然,不过就是那么一串葡萄,两个苹果还有一瓶矿泉水。
02
后石坞缆车站过后,便是石河,我从网上检索到的几篇攻略都提到了这里,因而心里稍是踏实了一些。那是在道路一侧的山谷里,破碎的花岗岩巨石,散乱地堆积于谷底。山道横切过谷底时,巨石为河的状态更为显著,它由山谷一端的高处向另一端倾泻而下,乱石横陈,此起彼伏,真就宛如一条被瞬间凝固的奔流之河。而再往前还有一片,规模更大,碎石遍布了大半个山坡,因而得名石海,那些碎石都是地质学上称之为的节理分割以及冰劈作用后的产物,它们是远古冰川对眼前这座山狼吞虎咽后遗落的残渣,再由山上坍塌、滚落、堆积于此。
自然的力量,便在于此,当然它也生动地解释了,为什么山不能无休止地高上去,因为有挫平它的力量始终存在着,这种力量就是存于大气之中的雨雪风霜,它们看似文弱,但却无时无处不在,它和时间站在一起......就像是,龟兔赛跑中的那个慢慢腾腾但却永不止步的,惹人讨厌的老乌龟。
泰山岱顶以北的后山地区,统称为岱阴,其中后石坞、天烛峰一线,又被称为泰山奥区。泰山的前山,主要在于展现它的人文气质,十八盘倒也能看到它如坐的威仪,也仅此而已。但你要是以为泰山为世界自然文化双重遗产中,"自然"那部分是浪得虚名就错了,因为泰山还有个少为人知的后山,而它旖旎风光的奥绝之美,只有走上那条冷清的秦御道才能看到。
下到石河时,玉皇顶已经又回复到了高高在上的位置,让你不敢相信,你是刚从那个地方下来的。通过拉近远焦的镜头,还能依稀分辨出玉皇庙临于绝壁上的姿态,就象高处不胜寒的空中楼阁,一个小时前还在裹着冲锋衣走在冷飕飕的那里,一个小时后已到了只穿着T恤衫依旧汗流浃背着的这里,它们之间还可以相互望着,很有些从天上下到人间的奇妙感。
而泰山于此的奥绝之美,或就在于此群峰之中,回望玉皇顶,是峻极于天的雄伟,也是峰峦叠嶂的浩荡。那些峰,各个都是肌肉男,肆意裸露着磊磊的岩石,以彰显它们的阳刚。那样的阳刚,我在前山的云步桥后才似有所见,但又太近了些,太紧迫了些,饱览不了群山的气概。而到了后山,你就可以尽情地去做个花痴了,远的近的,刚强不凌的,半遮半就的,总之重重叠叠,皆能入画。此情此景,却让我想起了黄山的风姿,只是少了些云海的茫茫而已。
当然如此样巍峨连绵的群峰中,有时也会冒出个小情怀来,写意一下给你,由着你的思绪去做天马行空的想象,这里是灵龟正观着沧海,那里是天烛照亮着乾坤,再有的便是天工开物,或人或物,形肖神备。形肖神备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的想象罢了,既出自天工之手,或就要凿下万年、百万年的刻度,如此的等待只为换来今世一见的叹息,是不是太寂寞了些?
从天工开物的那个观景台,可见渺小的山呼门如一把铁锁,挂在远山腰间连绵山路的尽头,那是我们必须要走过的寂寞,尽管我们已是身心疲惫。
03
以为出了山呼门我们的旅程就该结束了,但那显然是太过天真了,山呼门的位置大抵前山的中天门,因而走到那里,也不过是完成了后山一半的旅程。山呼门过后,是龙脊。如黄山鲤鱼背的龙脊上,我们看到了一群黑色的山羊,在两侧都是深壑的光溜溜的石壁上气定神闲地散步着,两只盘角的公羊还一直不安分地追逐打斗,几只小羊缠在母羊的身后玩耍嬉戏,它们全然漠视深渊的存在。
我和同同就坐在深渊另一边的山坡上歇息,一边大嚼着背包里翻出来的饼干,一边好奇地观看着它们自在的生活。同同不时学着小羊咩咩地叫上几声,一只小羊也咩咩地回应,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边胆怯地紧贴在妈妈的身后......这一幕的生动,每每想起都让人不禁莞尔,那只小羊如今是也该成年了吧?是也要像那两只公羊一样在陡坡上逞强斗狠?还是已经踏踏实实地做了妈妈呢?......而那一刻的同同,笑得多灿烂,如今这样的笑,竟也成为了奢侈。
过了龙脊,下了好汉坡,穿过一座铁索吊桥,我们便渐渐下到了响水河的峡谷里,随着谷底溪流越发的喧嚣,泰山为硬汉的阳刚之气,也便渐渐地远去了。泰山重被包裹在一片葱茏之中,回归到青山绿水的平庸里,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只是大山的一个梦。以至连那个梦,也仅仅是层叠翠嶂间,云遮雾绕里,远远露出的一个还算巍峨的山头而已,只有走出那个梦的人们,懂得它,他们惊羡于自己看到的,他们眷恋于自己走过的,如今他们只剩下了一身的疲惫。而路还没有走完,峡谷中的杂树渐次遮挡了人们的远方,幽暗而神秘的氛围,如谷底蒸腾出的水汽,缠绵于周遭,让人沁润其间,不能割舍。
如此过了千尺瀑、三叠瀑,未见到多壮大的水势;如此过了仙鹤湾,也没有找到传说中仙鹤的踪影;如此再到了声声亭,稍是歇息,前边就便是拜山台了。时间还早,在将出门时,找一处透风背阴的地方与一路同行的那对男女闲聊。男的似在计划着一次伟大的旅行,他说他要去青海,只是路过泰山所以来看看,没想到会这么累。他问同同累不累,同同一边玩着i—Pad上的游戏,一边不抬头地说着不累。女的,搂着同同喜欢得不得了,拉他到泰山的标志牌子边合影留念,至于要去到哪里,她并不关心,或与她心爱的人一起走,她就已经知足了。
他们还要等晚上的实景演出,便与我们分手了,在停车场,我们坐了19路车子,去到火车站。在站旁吃了两盘大娘水饺,而后便去到站里等待,等待去往济南的火车,等待得几乎要昏昏欲睡时,火车来了,叫着同同匆忙检票、上车,屁股还没坐到座椅上,火车就已启动,好像在一闪间看到了泰安站的牌子,而我们也就此作别,都没来得及说声再见。
......
从玉皇庙始,到后山下停车场止,历时5小时30分,就是这个样子。
别了,泰山。
《岱岳笔记》全集:
『云 . 游』岱岳笔记① 爬上,南天门
『云 . 游』岱岳笔记② 玉皇顶上
『云 . 游』岱岳笔记③ 后山的远梦
《岳衡笔记》推荐阅读:
『云 . 游』岳衡笔记⑤ 祝融大神与南岳庙
『云 . 游』岳衡笔记⑥ 忠烈千古
『云 . 游』岳衡笔记⑦ 爬上,南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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