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勇在屋里面对着这一地狼藉坐了一整晚，也没收拾，妻子胡玉兰一气之下哭着回了娘家。这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负气出走。
他是不是太不尽人情了呢？
回想这些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职务节节高升，手下的兵蛋子们一个个也还算争气。
这是一份压力巨大的职务，出了错误不仅仅是他们能不能再继续当保镖的问题，还有他是不是还能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为国奉献了几十年，不敢有一丝一毫片刻松懈，可这个职位的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工作上的事又不可以跟家里说的清清楚楚，经常回家就是睡觉，睡醒了就走。
好像，他的确住在单位的时候比较多，对妻子也算不上体贴...儿子的家长会，从小到大一次也没去过..
这么说起来，这臭小子其实也算不得说错..
可事已至此，如果让那小子真的闹大了，李家和厉家几十年的交情就算是完了，为今之计，还是让杨倩儿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最好。
坐了这一晚上，浑身都僵了，起身往书房去，拿起了电话，“长治，打给宋世昌，让他抽空来京州一趟。”
——军总高干楼 休息室
杨劲生沉默不语坐在一旁，妻子谈美环擦干眼泪，强撑着，“婉儿，去办手续吧。还需要什么？”
杨婉儿动了动嘴唇，“现在倩儿就是不肯走，也不开口。”想想隔壁病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杨倩儿，“我能怎么办？抬着她走？”
一家人愁眉不展之时，杨劲生打破了沉默，“我和你妈咪来之前已经接到了James的电话，他说他把手里的事忙完就会马上赶来，”点了根烟在手上，“James的意思是，还是送倩儿先回港城再做打算。”
谈美环走到婉儿身边，“给那个许正阳的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杨婉儿很不开心，语气有些不善，“妈咪你怎么回事?他不出现就算了，还要叫他回来？”
谈美环摇了摇头，严肃但温和，“他可以不辞而别，我们的家教却不可以这样，好聚好散，讲清道理。”
——去往中洲的火车上1996年11月22日
列车哐当哐当的掠过田野，两边的枯树飞速的向两边倒退。
已经是小雪了，车厢里难免有些冷。乘务员推着小推车，摇摇晃晃的过来。
“啤酒瓜子矿泉水，您的行李挪一下。”
“这不是我行李。”
“那你挪一下好吧，我要过去中不中。”
......
“有病。”列车员翻着白眼，把小推车前轱辘抬起来，想过车厢连接处，可是被什么东西挡住怎么也过不去。
探出头看，原来是厕所门没关好，想伸手去关却从门缝里看到有一只脚挡在了门缝之间。
“喂！喂！来人啊，有人好像晕倒了！”
——毫州某医院
许正阳缓缓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医生，一脸关切，“年轻人你醒了？”
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后背牵扯着左臂疼的厉害，没办法撑起来。
“诶诶诶，你慢一点，”老医生将他的床靠摇起来，“铁路的把你送来的，你是军人？”
许正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老医生笑着扶了扶眼镜，“我以前当过军医，后来转业到了地方了。我一看你后背的伤就是木仓伤，还有三leng刺dao的dao伤。”
看着老医生狡黠的笑，许正阳垂下眼睑，“那又怎么样？”
这年轻人防备心很强，应该还是在役的军人。“我不会问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的伤要尽快去大医院治疗。你应该是臂丛神经炎，脊髓神经应该也有压迫的倾向。你这个伤，能保住命就很不错了。”
许正阳心里有些暗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被三leng刺dao刺穿的人，通常都会因为上面氧化的砷中毒而导致伤口难以愈合。你当时治疗了多久？”
许正阳有些犹豫，“差不多一年。”
“大约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老医生看起来还真的是很关心许正阳的伤情。
许正阳犹豫了一下，“94年8月到95年9月，基本这个时间都在医院治疗。后来安排了植皮手术，我没有做。”
“那你这期间多久复查一次？”老医生听到这里皱了眉头。
“出院以后，大概一个月复查一次，后来变成三个月。最近半年没再复查了。”
老医生恍然大悟，“怪不得了，要是早点复查，估计你的这个问题应该早被发现才对。这是后遗症，你尽快回大医院看看去吧。找到你的上级，国家会管的。”
许正阳的警惕心骤起，“你怎么知道我有上级？”
老医生笑了，“你这伤太新了，而且看这么专业的缝合肯定是很好的技术和医院，所以显然你不是黑社会的，更不可能是走私贩du之类的亡命徒，自然是军人了。”
给他倒了一杯水，“我给你开了止痛针，护士已经打了。这里的医疗条件比不上京州，你还是尽快回京州去吧。”
许正阳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兜里有身份证。沉吟片刻，“如果我不治疗，会怎么样？吃药能解决吗？”
老医生虽然好奇，但他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这是木仓伤，两木仓一刺dao，能活着都是你命大！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继续治疗你还有可能过正常生活。”
许正阳听明白了，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有这么强大的医疗背景做支撑，他可能...
“多久？”
许正阳的冷静是年复一年的训练所致，老医生也并不意外。毕竟，见过生死的人是没办法和常人相比的。
“如果不治疗最多不会超过一年，你的脊髓神经的压迫症状可能就会越来越明显，到时候，你不要说做军人了，可能走路都是问题。”
老医生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脸孔，皱了眉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许正阳看了看他，掀开被子下床，“有没有看到我电话？”
老中医从一边柜子里拿出来，“这个大哥大有人帮你充好电了，只是还没开机。”
许正阳拿在手里，从没觉得这电话这么沉过，的确，它携带着的确不怎么方便。
可刚刚开机，电话就适时的进来了，接不接？犹豫了片刻，电话仍旧响个不停。
”喂？”
“正哥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局里所有人都在找你，师长都要疯了！”魏长治在那边急的直跳脚。
许正阳没有多做解释，“我没事，出来有些私事。”
“你的转业申请被上头驳回了。你还是赶紧回来吧。”
看来，这一趟少林寺之行要泡汤了。
....
回京的旅途中，他竟然盼着这趟列车开慢一点。可中州到京州不过一天时间。
刚回到仁汇华苑楼下，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他认得这辆车，是宋世昌的。
果然宋世昌从车上下来，跟着他又扶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美丽妇人，她保养的很好，体态优雅，一看就是出身很好。从宋世昌对她恭敬的态度和她眉眼间的模样，他想，这个女人大概是杨倩儿的什么人。
许正阳走过去，他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宋先生。”
宋世昌勉强扯起嘴角，想要介绍旁边这位女士，“这是...”
“我是杨倩儿的母亲，杨谈美环。”
许正阳眉宇间略有情绪流动，但只说了一句，“杨夫人既然来了，请上楼吧。”
谭美环环视了这栋房子，眉目微蹙，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虽然这里装修不错，但比起女儿自幼的生活条件，这里还是太简陋了。
许正阳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倒了杯茶，“杨夫人请坐。”
谭美环礼貌的笑笑坐下，直奔主题，毫不掩饰，“许先生，我的女儿倩儿听说正和你谈恋爱。”
许正阳有些不自然，但仍旧点了点头。
谈美环想了想，微微笑着，“你记不记得倩儿身份证号？”
许正阳没想到杨母会有此一问，但也没多想，脱口而出，“E8860770（o)，杨夫人今天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考我的记忆力吧？”
谈美环微微一笑，“好，许先生很直率，也很专业，怪不得可以保护我的女儿，身份证账号都可以记得如此清楚。作为你女朋友的母亲，我应该谢谢你。但是作为被保护者杨倩儿的妈妈，你和不应该发生感情的人发生感情，你要付一半责任。”
许正阳眼睛动了动，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把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杯子上。
“当然，我了解我的女儿。”谈美环喝了一口茶，“我这两个女儿，都是痴情种子。女孩子，在危机的时刻受到保护，对人产生情愫，这不难理解，更何况你还是为她拼死相搏，挡了子弹的。这是倩儿的选择，按道理来讲，我这个做妈妈的无权替她选择她的后半生，但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说到这里，谈美环的眼眶红了，“你还没有子女，不懂得为人父母的心情，她遇到这样的事，我们是很心痛的。所以，我们打算接她回港城先。”
许正阳面色无动的样子，甚至让谈美环怀疑到底是不是宋世昌多事，他们可能.....根本没有谈恋爱？但是婉儿的话应该不是假的。
“这是杨家的家事，我是个外人，夫人客气了，我当然希望她能尽早康复。”
许正阳淡然的回答，更是让谈美环对如此畅快的谈话感到意外，抿了抿嘴唇。
宋世昌坐在车里，没有跟上楼去。也不知道杨夫人和许正阳聊了些什么。
一小时后，谭美环从楼上下来坐回车里。
宋世昌忍不住问出口，“Auntie，他说了什么？”
谈美环坐在后座，从后视镜里盯着宋世昌，这神情看的宋世昌有些发毛，“怎..怎么了Auntie？”
“接送倩儿和billy的司机叫赵槐，听婉儿说，这个人是嫌犯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我记得，这个赵槐，应该是你之前在京州的司机吧？”
谈美环清淡的口稳中透出的犀利质疑，让宋世昌有些汗颜，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