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6

村里又一个熟悉的人去世了。

他很高、很瘦。他平头,头发又黑又硬,每一根都倔强地挺立着。他的眉毛又黑又粗,像用毛笔书写了两个大大的“一”。嘴巴上面有一撮黑黑的胡子,比黑芝麻还黑。我每次见到他,就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鲁迅。只是他比鲁迅瘦,比鲁迅高,没有犀利的文笔罢了。

他叫王布吉,乐乐的爷爷。乐乐是我女儿的小玩伴,她比我女儿小三个月。我父亲在世时,每天照看我女儿,王布吉也照看自己的孙女。这样一来,两个老头就有了共同的话题。每天俩人就坐在村口的大松树下唠嗑,看着两个小丫头追逐打闹。时间在一顿烟的功夫里就飘远了,日子在一杯茶中就飘散了。孩子们的嬉闹声也渐渐远去。乐乐回了咸阳,我女儿上小学了。父亲已经去世三年了,王布吉也走了三天了。

关于他我并不知道多少,倒是他的女儿和妻子我比较熟识。但每次见面时,王布吉都会和我打招呼,“女子,下班了!”我总是礼貌性地说:“是呀。叔,你出去转呀!”在一问一答中重复着相同的日子。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王布吉打过照面了。最后一次是几个月前,我见到他时,感觉他很疲惫,高高的个子显得有些弯,黑黑的面庞更加黯黑。我还是礼貌性地说:“叔,你出去转呀?”他点头微笑:“是呀,你下班了!”对话没有变,问候也依旧,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点奇怪,王布吉最近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妙。

然后,我就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昨天,我才知道,王布吉走了,心脏病。据老伴说,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家人劝他去医院,他总是不肯,扛着扛着,人没了。我想,我父亲若是能扛那么久,一定会被我强行送进医院。可是,我父亲是猝死,没有时间抗,也没有痛苦,在睡梦中就再没醒过来。王布吉是有机会的,可是他不愿去医院,他说没病都会被医生整出病的,他可不想被医院折腾死。他没去医院,但他还是死了。死于执拗,死于不信任。

我忽然觉得人的生命不仅仅是脆弱,还有很多难以说清的宿命。每个人到这世间究竟是来历练什么?谁也不知道。每个人能在这世间待多久?也没人知道。我们只是被命运拽着,疲惫地前行,直到走不动、走不了的那一刻。

父亲生前最后几个月,总是担心死亡,说一想到死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可怕的事,我当时也这么想。我们都很眷恋活着,眷恋着生的幸福。

可是,有些东西,眷恋、不舍,都不起作用。只有尽快实现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把遗憾挡在无常的前面。在我们不得不面对死亡时,微笑地说,“我已经知足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对我而言,活多久已经不重要了,这无法掌握的东西且随他去,我只要把握好当下就好了。生命在于过程,结果尽随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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