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晟,青年佛像雕塑家,厦门人。
2009年皈依济群法师后,发愿以在家居士身份雕刻佛像。
2013年蒋晟与父亲一同创立“蒋家班”佛教造像工作室,集合调研、学术探讨、设计创作,以及与寺庙直接沟通等工作。
“给佛一个人间的身体”,蒋晟也很擅长跨界整合,他将佛像带到了上海时装周和米兰时装周。
“让更多人可以请到你的佛像,你就可以把你的价值放在一个历史的地位里面,而不是金钱的社会里面。”
最早知道蒋晟,是在2017年看到“一席”的某期节目。当时没过多久的4月下旬,便接到了菀迎的邀稿,说写一写这个人物。
我当时查了一圈资料,发现其实可以获取的信息很少。于是我搜索了很多他的作品来看,以期窥到这个雕塑师细致而温和的一生。很难想象,做工如此精致细腻的佛像出自一个90后男孩的双手。
我去过的寺院,多见到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佛像。而蒋晟做的佛像,就像是见到一个高贵神圣的灵魂找到了俗世的身体。甚至,我觉得他做出来的佛是有表情的。
面对着要施法的对象,佛以不同的身份、年纪、表情、理念、想法来助缘示现。如同人有千面百种,佛也有不同的化身,蒋晟虽然在做佛像,但也不是完全在做世人眼中的佛。
“极乐”展 苏州寒山美术馆
“我几乎是以一个艺术家的坚持来完成我的作品。”
蒋晟曾经提到,那时候的想法,就是要按理想的标准把它完成。这个过程其实有点痛苦,因为大多数工匠行业不会如此费时费力去打磨一件“产品”,如果一定要固守自己的工艺手法,只有耐心的去打磨和学习。
“现在寺庙的铸铜佛像的造价贵很多,但是工时短。这是一个不利的循环。所以我们研发这种材料的佛像,就是为了打破这样的循环,去把信奉这件事从商业的角度来讲也变的合理化。”
世俗的审美往往会使得佛像进入机器的模版化生产,当然流水线工人的技艺会显得更加高超,但要融入文化和现代的元素是一件需要时间和耐心的事。
个展「极乐-Inflorescence」的朱漆脱胎阿彌陀佛立像,嘉兰热烈温暖,祥和肃穆。蒋晟称之为“甘苦的颜色”。
红色是他之前几乎不考虑的颜色,因为做漆的原浆工艺非常复杂,打磨要至少三十遍。打磨和调色制作大概用了大半年。
蒋家班在“客从何处来”甜品店呈现释伽牟尼佛坐像,以乳白色汉白玉为原料,晨间清明纯净,夜晚温暖祥和。
汕头石泉岩寺,蒋晟为蒋家班造的毗卢遮那佛扫除尘垢,背景墙上刻着日月同辉的景象,走出铜殿恰巧就目睹了日月同辉。
“希望以此造像事业,触及人们心底沉静的力量,并以此安宁的内心,回馈身边的种种事物。”
母亲是设计师,父亲是雕塑系的教授。
做佛像这件事的缘起,是蒋晟的母亲给了他一本书《金刚经说什么》,这奠定了他的佛学理念。
在杭州的永福寺,隐居在此的星浩法师让蒋晟修一尊小佛像,他在清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看到隐僧们在深山雾气中如如不动练气功的场景,当下心生皈依。
“我把佛手修复到了这样的状况,虽然还不能用,但是这个寺庙的环境感染了我,于是我就决定了继续接触跟佛教相关的活动,就参加一些进修营啊什么的,然后也皈依佛教了,决定继续做佛像。”
这是蒋晟第一个跟佛像有关的作品。在修复佛手的期间,蒋晟感受到寺院中的人在一种非常天真的状态中生活,而他形容这种状态的时候,用了“回归”这两个字,回归到一种对善与恶最初的定义,将人性的每种感悟都贯彻在一种纯粹的情绪上。
而从临摹到创造,父亲给了他很多生活化的指导,衣服的褶皱需要从生活中的布料来模拟感受等等。而蒋晟的老师许健,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中国石窟造像最专业的人才之一。
许健给了蒋晟一本书,叫做《佛说造像量度经》,这是清朝时期根据《大藏经》所翻译的藏式佛像的比例而写的。他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去中国的很多石窟去做考察。
那段时间,蒋晟接触了非常多的佛像,完成了从纸质佛像到空间体验的过程。
后来他完成了从选用材料到工艺呈现上自己对佛像的理解,比如收纳光线的琉璃,需要考虑光线在进入佛像里的折射变得有序,而产生神圣感。
“佛像摆在一个什么样的空间,有着什么样的肃穆感,我身临其境。这段经历几乎决定了我后来很多佛像的塑造手法和风格。”
他为很多寺院定制佛像,之所以是定制,是因为他要梳理造像传统资料,对佛像知识进行根源性探究以及确认可创作的空间,包括寺院环境、房间采光、信众的偏好等多角度的来完成一件属于此时此刻的寺院佛像。
佛应众生之根机,由法身或报身所化现之身,称为应身。而当人们走进寺庙,为静心、参佛、祈福,都能够与寺庙的佛像完成内心的沟通。
“每一个宗教都会有自己传达的思想,每一个宗派都有自己的寺庙的样子,我觉得这样才是中国寺庙一个健康的发展。”
2013年底的时候,蒋晟的工作室跟摄影师许晓东出了一本画册,名字叫做《流浪的神明》,有成千上百座神像被拍摄和记录。这些神像有很多是被遗弃的,祖上留传而子孙不再信仰的或者破损的会被送到寺院。
“我的第一个体会就是,我看到的是众生相。因为这些神像,每一尊都被使用过,每一尊都饱经沧桑,它摆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个信徒,这样子并排地排列在那边,对我是非常触动的。”
这本画册之所以起名为《流浪的神明》,是因为蒋晟觉得人寄托在这些神像上面的价值观也一直在流浪。
因为世人今天信这个,明天信那个,不知不觉的将人和神的关系发展到了一个被颠倒的状态。所以这些神明在工匠手中,在信徒的佛龛,再去到寺庙,都是信仰的流浪。
2018 年,蒋晟去了很多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在印度遇到的租车司机经常会途经花市买鲜花供奉在车上的象神。他把它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勤勉而自觉地供花。
“我后来想通一点,人其实就是通过鲜花来供奉佛像的。如果我在设计佛像的时候留给鲜花一个空间,一是人在插花的过程中能与这个佛像有交流,这个行为变得很自然。”
神是朴素的,供一把枯花、半捧井水、几块酥饼也容你许个心愿。合掌触额,佛就在心里,所以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那么在这个世间无明的凡人呢,何必要去斥责她或他,不若心怀悲悯,耐心等待,静候时光给予他们痛与爱。他们自会修行得果,不如善意等候。
“石火电光的人生,我们因缘际会,感恩相遇,愿你我不再流浪。”
说这句话的蒋晟就如同正在雕刻佛像的蒋晟,他在完成每个人心中对信仰的正确认识,把世人自身内心的美好完整的展现。
“喂?请问是做泥水的蒋师傅吗?”
“对,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