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6年的冬天(上)

图片发自App

(一)

西元2066年。

冬。

有雪。

之所以选择这一年走出那间河边的小屋,是因为离我走进去的那一天整整过去了60年。

“你必须一个甲子之后才能走出来,否则咒语会像蚂蝗一样死死的叮着你,让你痛不欲生”母亲趴在我耳边,用微弱的气息告诉我。她的气流滑过我的耳朵,缓慢穿进耳膜,我想起了厨房壁柜角落里的蜘蛛网,单薄却有力,无法挣脱。

那所房子建在湿湿的河水边,隔着木质的墙壁可以随时吮吸到潮湿的瘟疫之气。随时会起风,风大且急。我在房子里抱着一截木头取暖。

“这是你八岁时掉进河里把你救起来的木棒,人命都是有定数的,呵~”他惨然的一笑,露出枯黄锋利的牙齿,像刀一样狠狠地揉进了我的心,“所以你要用你一辈子的时间去祭奠它,只能接受,不许讨价还价,呵~”他冷笑着瞬间消失,每次都是这样。

从我出生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母亲的怀里,发现了时空中他的存在。无孔不入,随时来去。每次都是全身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他黑色的大衣流淌下来,落在地面上溅起多变的几何形状。所到之处无论阳光多么璀璨,都会立刻暗淡下来。即使我正在吮吸母亲的乳汁,他也会用那冰凉的手指,站在不远处冷冷的指着我笑。

我的一生注定要错过阳光。

这所小屋里自然也没有阳光。我刚进来时带着一块手表,可是两天之后却突然发现手表停了。我试着修了很多次也无法让秒针前进一小步。这似乎是一所横亘在时间之外的建筑。我一个人悬在被时间遗忘的空挡里,抱着一根木头静止,周围死寂无声。

第一千四百三十天的那个夜晚,我摸着墙壁上刻下的第一千四百三十道的伤痕,缓慢的移动脚步,触摸着屋子里的一切。

床,泥土,木头,马桶,缝隙里的风声。我把耳朵贴紧缝隙,风从外面另一个世界钻进来,穿过耳膜,顺着血液在我体内循环一圈之后,又通过耳朵流出。我回味着这短暂的与外部世界的交融,听到了风的呓语,在这第一千四百三十天的午夜,风把密码指向了屋里的床。

图片发自App

我太熟悉这张床。丑陋而凌乱。每天晚上我睡在上面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时我甚至觉得不是我睡在床上面,而是它压在我的上头。不止一次,梦靥中我睁开双眼,头顶上悬着的就是它。

时间静止,空间错乱。封禁我的河水边这间小屋,究竟处在地球上的哪一个角落?如果它确实存在于地球上的话。

“你不能走出来,否则咒语会像无数条蚂蝗一样缠着你……”每次我靠近门的瞬间,母亲的低语就会从泥土中苏醒,在整个屋子里回荡,久久不散。

我在床上乱翻,企图找到第一千四百三十夜的风告诉我的密码。可是什么也没有。形而上的东西荡然无存,只有几件破烂的衣服,及长期腐化,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气息。

我颓废的瘫在地上。黑暗中的屋子更具有逼仄感。恍惚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用双手在刨床底下的泥土,一遍又一遍。手指很快破烂,血从血管里渗出,与手中的污泥碰撞出火花,仿佛沾染了情感的力量,二者合力,最终让我寻到了风传递给我的密码。

那是另一个时空,或者说是一个未知,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

五十厘米的泥土之下,露出一面正方形的透镜。透镜之下有灯光,有人间的味道。我探身往下面窥视,大概和我所处的小屋存在三四十米的落差。隐隐的有人声传上来,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当我伸手触摸过去,想擦拭这面透镜的时候,却又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那根本不是透镜,而是一团隐隐的雾气。

可这不是一般的雾气。

图片发自App

正常的雾气是没有物理的阻隔感的。可这正方形之下的雾气却有着实实在在的阻隔感,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把手伸进下面的未知世界里,即使是一厘米的距离也不可以。我像一个不知疼痛的木偶试了一次又一次,手指每次都被薄薄的雾气弹了回来,沾满着鲜血,屋子里弥漫着丝丝的血腥味。

后来纵使我双脚站立在上面,也没有纵身跌落下去,我的整个身体稳稳地被这团半透明的雾气托着。下面似乎有人在往上看,可是他(或她)根本就不会发现我。这我明白。

“你为何挣扎于无谓的事情呢,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呵~”

我心一颤,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这屋子里的。可是他一直如此,来去自如,这很正常。黑暗中我依然能听到他大衣上流淌下来的水滴声,不知道此刻又幻化成了怎样的几何形状。

屋子里太黑,我不知道他所处的具体位置。凭声音判断方位也不行,因为他的声音可以游离在空气的任何一个角落。相较于纠缠位置,不如坦然的接受他可以穿透你的一切为好——只要他愿意的话。

我想他一定可以穿越这团雾气。

“永久无望而又无用的人生状况,你现在的徒劳动作就是希腊神话里反复推举滚落巨石的西西弗”。他的话中带有嘲讽,我知道他隐身黑暗中的脸上一定写有隐喻的笑。

“我想知道下面是什么”。

“什么是下面,什么又是上面?你是在哪面?”他不无揶揄。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对着一团黑暗问。

“等!”

大衣上最后一滴水还没来得及降临地面,他已经消失不在了。

(二)

西元2066年的冬夜。

是的,我确信今夜我可以走出这间屋子了。

临行前我又把刻痕仔细的数了一遍,没错,一共是两万一千九百道痕迹,遍布房间的各个角落。每一道刻痕都是我用遗失时间的手表在墙壁上划出来的。如果仔细触摸的话,可以嗅到我当时心情的味道。

只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趁隐喻被颠覆之前离开这里。

我决定不走门出去,而是通过第一千四百三十天发现的那团雾气离开这里。

我重新用双手刨开床底五十厘米之上的泥土,正方形的雾气通道毫无二致,依然在那里。像等着我的站台,不言不语,却有着实实在在的物理属性,让我不至于迷失方向。

不用实验,我把手指轻轻地探进去之后,这次果然没有了阻隔感,手指顺利感受到了那个世界的气息。那气息里有嘈杂,有呓语,也有温暖。

像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我,我双脚踩上去,纵身一跃,进入了这个世界。

万有引力定律依然在发挥着作用,只是力度减轻,我像坐在缓慢降落的摩天轮里,在可控的力学范围之内缓缓下降。

当我的双脚踩在泥土上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出现了。

“你果然还是来了”。

我回头一看,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女人对着我的方向说。

我四周看了又看,确认周围确实并没有第三个人之后,才相信她是对着我说话。

“快跟着我走”,她对我挥了挥手,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疑,转脸就走了起来。

完全没有回过头来看看我……

(未完待续……)

(所有文字皆为原创。写作不易,严禁一切形式转载及盗用,我已委托维权骑士替我维权。)

图片发自App

你可能感兴趣的:(2066年的冬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