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五四)

走在人行道上,右手边有一块空阔的场地,那儿有一架轮椅。轮椅背后站着一位男子,他右手扶住轮椅、左手在为坐在轮椅上的那位按摩着头部。顺着他的左手看向那位,那该是他的长辈,应该就是父亲吧,正安详地坐在轮椅里,看着报纸。他的头稍微偏向了自己这边一下,看上去他比自己要年长十岁左右。往前走,停下,转身,看向他们。斜照的阳光让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的背影和其他被光笼罩着的一切显得有些朦胧,那是很美的一幅画。

接近于那家钟表修理的店铺,窥见到门是开着的,柜台边站着一个读小学的男孩和一位像是男孩妈妈的女子。来到了那女子的身后,带着微笑看着,那师傅的手头正在操持着一块手表,这会接近于尾声。她们在简单地聊着,她是专门从远一些的地方慕名来这里的,他说还有从更远的地方来的。她们说过谢谢离开,我走前一步,从包里取出自己想要请他帮自己修理的表。他接过去,拿在手里看过:这只表先前修过的吧?他抬头一下:它的螺丝松了。

我笑着:是。这次不只是要请你帮我把螺丝上紧,还要整个地维护一下。他说那要一节课的时间。没问题,我先去看一位长辈,晚点再过来。他再嘱托一句:你最迟五点半要来。没问题。去找那位长辈,每一次都不能爽快地找到他住的那栋。这一次,整个片区的楼房和地面都在做改造的施工,显得更加不好找。找到了,他的住所发生了变化,之前附着在屋前和屋后的搭建全部清除掉了,之前自己进出的门没有了。有一扇门开着,里面显现出那些画。

径直地去到那扇门边,看到了他坐在个独沙发里。敲了敲门,笑着看他,他也笑了,自己这才走近前去。他右手一指,示意自己在他身边的长沙发里坐下。还没坐下,他已经开口了:有一段日子了,我生病了,左腰后有些痛,在从坐着到站的变换过程,或者在从站到坐的变化过程。他说他昨天刚去拍了片,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不过还是有这些问题。他要拿那片子给我看,我说我也看不懂,我说我猜的话,估摸是他的关节、肌肉或者韧带老化了。

最后来一句:你这个也不能算是病,就是老化了。他听了,笑笑:都这把年纪了,也是自然规律。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他说他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你们小时候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才这么点高。他用右手比划出一个高度,那还不到先前在修表的地方见到的那个男孩的个头呢。他说时间过得好快,他说他一下子就从点大个小孩到了八十多岁。问他:你还记得你的小时候?他用力地点点头:当然,很清晰的。他就说起他的小时候,六岁多点去上私塾。

家里准备好了香烛什么的,带去学堂拜老师。老师的学堂有十几个学生。问他:那这些学生是不是有大有小,各个的学习进度是不一样的?当然。后来转去读高小,他之前的算术学的是打算盘,只会加减,不会乘除,要入学考试了,他表姐站在教室门口,教他怎么做,那时也没人管,他这才过关的。后来就读了初中,读了中专,读了大专,参加工作。来句废话:那你的数学后来追上来啦?当然。私塾里就学了认字和写字。写字是你画画的基础。

他点点头,接着说起他开始着迷于画画的那些日子。那时,他当资料管理员,下面是轰隆隆机器声响的车间,他在上面有一间独立支配的屋子,除了有人来借图什么的,他需要抽身之外,其它的时间他很清闲。清闲的时候,他就画画。有一次,他一早上去,就画画,那天刚好没人找他,让他中间要抽身,他就一直画,画到下班的铃声响,他以为该起身下去吃午饭了,下去才知道,那是下午的下班铃。这样的情形,发生过不止一次,想来真得是好笑。

聊了一阵,起身去取表。修表的师傅正和一位手里拎着鱼的人站在那里聊天。和他打招呼,那人和他别过,他去到柜台的后面坐下,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边看着他收尾,边和他聊几句。问他是退休后才开始修表的吗?不是,是九零年代下岗后开始修表的。那你怎么会这个的?他说他父亲以前就善于修理仪表,是他父亲教他的。那,你小孩有没学你的手艺?他摇摇头。他的小孩学了画画:动漫设计,问他几个小孩,他说就一个女儿。那是不会学啦。

女儿已经嫁人了,在外地,日子过得挺好。问他:你多久来这店铺一下?一般都来,既然开了这个店铺;要是不来,那是去玩去了。他说的玩,就是跟先前那两个去钓鱼,他们有车,他就跟着去,他也不会钓,就在边上看,在边上玩。那是,就像你修表。他笑着,点点头,对于修表他是真心喜欢。他在收拾东西了,他说他还要赶回去烧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解释多一句:家里还有母亲。听懂了,条件反射地伸出右手,把腰弯下向他握手致敬。

取了表再回那边去,路过的地方,见到了一个移动的摊位,写着:臭豆腐。想着那长辈来自长沙,或会喜欢吃臭豆腐的,他自己或者他的晚辈或不会想着买这个给他吃,干脆自己给他顺带拎一份去。站在那摊位边上,等着那年轻女子准备好。她在透过手机和谁聊着什么,听着那音调有些熟悉。等她把打包的递过来,问她老家哪里?她说个城市名,我说个那城市下的县名,她说她也是,她说出她属于的那个镇,我说出我属于的那个镇,两个是邻居。

回到那屋子,老人家在准备着晚饭。把臭豆腐搁到桌子上,他说他不吃这个的。桌面上摆了一些菜,他准备弄的,先前已经说过这会再重复一遍:我不吃晚饭的,不用管我的饭;我留下只是跟你聊会天。两个人留下那些吃的在桌上,又坐回到沙发上,继续聊。他喜欢画画,我喜欢听故事,是我们可以聊到一起的基本。他说他喜欢交朋友,我说我在向他学。他说老了老了,好多问题显现出来,比如:记忆差了很多。我说这个由它去,过好每一天。

他强调一下:快活每一天。是的。是时候了,自己该离去,跟他告辞:打扰啦。他笑笑:怎么能这样说呢?自己修正一下:以后再来骚扰。他笑笑:怎么还是这样说?笑着走出门外,站在门外,和站在门内的他,聊聊介于我们两个之间的那个台阶,那个台阶有点高,并且还因为破损而高低不平。请他要小心,他说他会的。走啦,走出一截,回过头去,看到他守在门边上,将要把那扇门掩上的样子。天已黑。没有打招呼就来到,那扇门是开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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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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