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凶手。嶙峋的死是一刀一刀刻在我心头永不会愈合的疤。
我看着他们从斑驳青苔的石板路慢慢地越行越近,越行越近。轻轻挥一挥衣袖,自个儿马车中那几个铁箱子也浩浩荡荡滚落下去了。箱盖翻开,道上丢满各类法器灵丹,闪闪发光。妖魔们两眼放光,抛下衣甲抢起各种宝器来,乱作一团。
我挥袖,刮起一阵妖风。而后从崖顶上一跃而下。
血光在山中飞舞,一时间惨象环生。
青堎剑最后停在殿中唯一一只活着的妖怪鼻尖前,新鲜的气息验证她是只才长大不久的妖怪。我挥剑转向她喉间。
“够了。”一只修长而冰凉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腕,周爻清冷的声音叹息似地在耳边响起,“容渺渺,像你这样浪荡自由,是不该有真心的。”
呵呵,说得真好。
“喜欢她么?”剑花一挑,那妖怪衣衫簌然而落,我与周爻面对面站着,“证明给我看,我便饶她一命。”
“你要我做什么?”周爻侧颜向我,眸中风云变幻。
我不怀好意勾唇一笑:“你说呢?”
话音刚落,周爻双眼微眯,凌冽蓝光一闪。
在那新鲜妖怪的惊呼声中我几个翻身,踩着倾斜山壁上的几处突出腾空跃起,青堎剑和涅云枪交锋,十几个回合。
吊命所庸医说:“疑难杂症,没法儿根治。魔元石在平常就是一块普通石头,但是一旦遇到合适的机缘催化它就会化作魔元虫,一点点将这人皮囊内部啃噬干净。宫主原来的军师是用了自己的半生功力好容易才将魔元石封印起来。早年间您帮军师挡的那块魔元石,现在恐怕化成虫了。”
吊命所是蛰居在魔界的人族所开医馆,顾名思义就是吊着你一条命。
太阳穴上有银针扎入,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好。
我撩起眼皮:“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夫拿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放在我额上,脑袋立刻剧痛起来,我龇牙咧嘴将石头打翻在地。
“这就是了。”
我闭着眼尚有意识:“有治么?如何将虫子引出来?或者——再封印一回如何?”
“需得天界瑶池畔一株优钵罗摩花。”
“若没有呢?”
我连眼睛都不想睁。
“那就只能拖。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
“庸医!”我拽起枕头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从床上翻身下来,晕眩了一下站定,“不看了,回宫。”
我后悔了,因为此刻头疼炸裂。
手心出汗脚一滑,涅云枪闪烁着寒光照面刺来。闭上眼,只听“叮——”地一声。
地面裂开一个口,石子四分五裂溅到四面山壁上,砸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周爻蹲下,一手握上我的脖颈,冷声:“容渺渺,你小心。”
我瞧向周爻。
他的神色有微微的无奈。
我冷哼了声:“带回去,关起来。”
人与兽的雕像散处在林间和喷泉之下,千姿万态。
“查出了。”右军师道,“那位披香殿神女被天后百般刁难,最后因碧麟宫牌匾失窃,被天后处以魂飞魄散。”
这么说他竟算是与我有仇。
穿花拂柳,抬眸间,他回头目光忽然落向我。
五官俊美,冷漠至极。
我揣摩着他要是知道事实那把涅云枪会以怎样的角度搭上我细弱的脖子。
脑袋忽然开始又有点疼。
“那、那个什么。”我招来旁边侍从,“扶我去逆龙锁仙关坐坐。”
侍从赶忙招来轿子。
雪白的笑蓬莱招摇,生机极是盎然,我躺在柔软的花丛中。花香嫣然,花瓣茫茫落,飘飘洒洒,就连逆龙锁仙关前的獠牙锁链也柔和了几分。
风幽幽地打着旋儿,花瓣大雪般落在江面,顺水而飘,我闭上眼。
“以后你最好牢牢记着,嶙峋已经去了。”
周爻如是说。
我揉了揉眉心,周爻选什么地方打坐不好,偏偏要选在逆龙锁仙关笑蓬莱丛中这棵梅树下。
华衣锦袍,金冠束发。
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漠然。
他漠然地走过来,忽然抬手在我脸上轻拍两下。
那点儿愁绪被他这个动作惊得烟消云散。
从来没人敢拍皮球似地拍我的脸蛋儿,我被这种拍宠物似的动作震惊得忘了一掌把他拍死。
这种动作好比有人给你顺毛,我后知后觉地觉得还挺受用。
“明日还要迎战宛天君,你确信你不要去睡会儿。”周爻斜晲了我眼,“还有两三个时辰。”
我扶额。天,又把这码事给忘了。
“那我去睡了。”提起裙角奔回自己殿中,遗憾的是人在越想睡着的时候越是无法入眠。
唔。。。。还是笑蓬莱的优雅婉约的香气能安神。顺便安头疼。
第二日我顶着青黑的眼圈前去迎战。
“哈哈,这忒哪来的狗熊?”
“娘娘腔。”我一词一句沉着道。
宛天君脸色就变了。
一言不合就开打。
“你——!?”宛天君面露惊恐之色。
我转了转手中冰蓝袖珍小刀,勾唇笑了。不知顶着个黑眼圈这笑容是不是很瘆人。
天界那一批散仙人才济济,尤其是这宛天君,多年来我一直礼让他三分,甘居其下,隐忍不发。
前几日又和周爻打输一场,还要假装被他扭断手腕。
周爻冷笑声:“也难为你,如此苦心孤诣了。”
我轻叹口气,点头:“嗯。”
宛天君大败亏输,悻悻而去。
回殿中养伤,周爻扶着下巴,慢悠悠地说:“你这是梦游呢。还是自杀呢?”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几个血窟窿,是难看了点儿。只能倚在座上吃葡萄的我淡淡瞟他一眼:“不知是谁当初为女人大醉三天,憔悴颓废?”
他显然是被我气笑了。
殿上池中盛开起了几朵黑莲花。
“那一晚,我都看到了。”我忽然说。
墨黑的宫殿大殿上散落了无数的氏族关系图。
凌冽的目光杀过来,周爻薄唇微启。
“关你何事。”
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地盘之争,我站在尸骸中间,却愣了愣。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四周空气之中,四处都是残破之躯。
残余的夕阳从树梢铺散,将白云青山皆染成血色。
眼前人影影影绰绰幻化为另一个人,我心中一恸。
手起刀光落,面前人的头霎时没了。
“嶙峋!”
我伸出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藤蔓绑着,眼角余光瞥到身影一闪,欣长身躯挡下攻击。
“都什么时候了,”头顶上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连梦魇都是他?给我忘了他。”
我仍有些怔忪地抬眸,四周宛如笼罩着一层铺泻而下的金红血液,他低下头来,双唇被堵住。
胸腔中的悲伤被乍然而起的灼热感冲散。
“你做什么!?”
“临近阵前,”周爻在我面前,站定勾唇,“这恐怕是最快让你清醒的办法了吧。不也是你喜欢的方式么?”
我怒极反笑了:“你——该不是——”
周爻浅笑不离唇:“别想太多。”
桔红的余晖消失于天际,云暗烟暝,环绕着紫霞的山脉漆黑如墨,我们正位于山腰正中的混战之中。
手脚上藤蔓上隐隐冒着黑气。
“这是在幽冥河底下浸泡了上百年的毒藤,非神兵不能解救。”那魔物阴测测地笑了,下一秒笑容僵在了脸上,身首分离。其它胆忒大的妖怪消失在河对岸树木深处。
藤蔓被我手中小刀割断,哎,真想多沉醉一会儿。
这么想着,不自觉说了出来。
周爻听了,仿若自嘲地嗤笑一声:“对,我救你做什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