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华子成为那个时段的闺蜜,她母亲功不可没。
华子是婶婶的堂妹,就读的学校和我的毗邻。一次去幼师玩,顺便打听了她,不想问到的竟是她本人,如此认识了。
华子学校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因此我们这所工科,有男有女的学校对她们很有吸引力,每当周末舞会的音乐震耳欲聋地响起的时候,学校舞厅幼师的女孩子占了大半。
我从来不去舞厅,周末总是在震耳的音乐中看书、发呆。其间华子委托我给她找过舞会的票,她和她的同学们总是玩到尽兴而归。我们彼此并没有太多的交往,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有次华子父母去学校找她,华子正好在我们学校舞厅跳舞,于是她父母找到我,让我去舞厅叫华子,并告诉我华子身体不好,要我多照顾她。
华子早我一年毕业,因为身体的原因,回到家乡小城的某官办幼儿园做老师。华子的志向不在此,她希望在大城市里大展拳脚。一场突如其来的肝炎,毁灭了她的所有理想,不得不回到小城,而她的心,却留在了重庆。而在重庆的我,很自然地成了她的一个依托。
那时华子在恋爱 。男孩子在重庆某大学念书。华子为了那个男孩子留了一头过臀的长发,飘扬美丽。我进入华子的生活,是在华子最幸福的时候。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常常接到华子父母及华子的邀请去她家玩。我们聊文学,聊命运,聊心事。在停电的晚上,我们看着铜梁洞上漂浮着的三三两两的孔明灯,感叹着人生的变化莫测。我们常常聊天聊到深夜,无话不说。而她的父母也很欢迎我,对于华子来说,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原本有更好的前途,却因为一个意外失却了,打击是可想而知的。在她父母眼里,我是华子最好的缓蚀剂 。
华子能歌善舞,而我却极度缺乏文艺细胞。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吃过晚饭的我们穿过涪江大桥,去对过的卡拉OK厅唱歌。我是一个安静的听众,华子是一个尽职的歌星。她忘情地一首一首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特别是郑智化的《麻花辫》,一次一次地唱。出来走在大街上,黑黢黢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华子还在唱着:你那美丽的麻花辫......
那么爱自己长发的华子却将头发剪成了寸头。因为爱情不再,所以长发也没有必要再留下。华子给我讲起的时候,象在讲别人的故事。经历了最初的疼痛,所有的悲伤浸润到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反而显得平静了。而华子的母亲,爱女心切,怕她想不开,一定要我抽时间去陪华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于是,在快毕业那个学期,我频频地回去,去华子家,陪她聊,听她说。华子的母亲象招待什么贵人似的招待着我。
毕业后我留在了重庆。华子开始频频往重庆跑。周末、寒暑假,我们在我的蜗居里谈心谈到天亮,睡意朦胧中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你来我往。生存的烦恼,生活中的无能为力,我们互相分担。华子是个泼刺有为的人,但她母亲处处制约、牵绊着她。她长袖善舞,知识广博,我人生中的很多启蒙知识都是华子那个时候授予我的。
国庆我回老家,照例去华子家玩。华子母亲的脸阴暗得能拧出水来。那段时间华子一直在找机会往重庆调,而她的母亲自然认为我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怨恨就这样产生了吧,而我自己却浑然不觉。以为友情和爱情一样,可以撇开世俗。所以那个晚上,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华子母亲狠狠地把厕所的门摔在我的背上,我才幡然醒悟自己有多么讨嫌。我和华子躺在床上面面相觑,华子也是无声叹息。
次日一早我就返回了重庆。我离开的时候,华子把我送到门口,真是无语凝噎。
那时候很少用电话,我们的交流主要来自信件。我们不知疲倦地写着信,几乎每周一封。那些青春期的烦恼,那些工作中的趣闻,以及彼此对彼此的鼓励,都跃然纸上,清清楚楚地见证着彼此的关爱。
突然有一天华子来重庆,带来了一个大胡子的男人。说要结婚了,到金夫人照相,顺便来看我。华子认识涛三天决定结婚,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这样的负气,不能说与母亲没有关系。我打电话给华子问询婚礼筹备的情况时,她母亲恰好接电话,听是我,彷佛没有前嫌,亲热地叫我的名字,并一再要我阻止华子和涛结婚,说得声泪俱下。我虽无法承诺,但是基于一个母亲的爱,我还是把她的意思转给了华子。而华子非常执拗,谈几年的恋爱和谈几天的恋爱有什么不同呢?结局都是一样,先结婚后恋爱罢!华子和母亲的战争已到白热化。
华子婚后,我们仍保持着热络的联系。涛也是很坦诚的性情中人,对于我和华子的友谊也颇看重。他停薪留职开了个小店,生意还不错,华子邀我回去看看。那时我的父母已经来重庆做生意了,我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所以某个周末,我专程坐上了回家的汽车,直接去了华子家的小店。
华子的父母都在,彼此浅浅地打个招呼,也没有什么话说。倒是我们三人,依然聊得热火朝天。我那时知道了涛家非常殷实,有个舅舅在海外,给予了很多经济上的支持。华子母亲对这个女婿是越看越爱。聊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对华子说要去厕所,华子叫他涛带我去,厕所就在店子的楼上。涛给我指清了厕所的位置就下去了。我才从厕所出来,华子便怒气冲冲地上来了。我问她何故,她只是不语。于是我也沉默,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误会和障碍,她一定会告诉我。原来她的母亲警告她把涛及我看紧点,谁谁的老公就是被好朋友给抢了的。我浅浅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坐了一会,说要回重庆了,忘记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完成。
我带着笑与所有人告别。靠车窗坐着,一抹余晖透过窗户抚摸着我的头,而我却感觉不到温度,二十一岁的人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那个初秋的晴好的傍晚,我却觉得彻骨地寒冷。
和华子的联系越来越少,她生了孩子,我还是单身;她那么忙着,我却很闲。而后我也结婚生子,我们之间再无交集,我们的友谊在岁月的河流中渐行渐远,剩下的只有记忆的片段,连音容都茫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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