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小小的游方道士,自小被师父收养,便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要说师父,那可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常年一身黑长褂,一把纸扇,因替别人处理过不少事儿,因此走到哪儿,都有人尊敬的称一声“孙道长”。
师父出门向来什么都不带,但有一件东西却是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便是一个四方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一面镜子,造型格外别致,我也只是偷偷的瞧见过一次,一直以来从没见师父拿出来用过,也从不让我碰,直到那一次……
傍晚,太阳西下,只剩一丝霞光还徘徊于天边,不肯消散。我与师父前往蜀地拜访师叔,行至大凉山附近,一处崖底,只见一位老伯正拿着锄头挖什么。
“老伯,这么晚了,您还在这山里挖什么?”
老伯停下手中的活计,叹了一声说到:“唉,我老婆子瘫痪在床,大夫说挖这种九龙根还是有希望治好的,我们老两口相依为命一辈子,不管有多少希望我都要试一试,万一真能好呢?”说着老伯又挖了起来。
“可这天已经晚了,您一个老人家,还是早点回,明日再挖也好啊!对了老伯,这附近应该有村落吧!”
“有的有的,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走两公里就是我们村,村口有棵大桂花树,远远的就能望见,已经几百年喽!”
“谢谢老伯!那您看是我们一起走吗?您不是说老婆婆一个人在家……”眼看着天渐渐黑了,月亮都已经挂在了山头。
“老婆子……我要回去,对,要回去,我老婆子一个人在家,她会害怕的!”他似乎突然才想起来,将麻袋和锄头扛上肩,就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
我刚想追过去,师父却突然拉住了我,一脸沉思。
“师父,走啊,怎么了?”我疑惑的望着他。
“你仔细看那老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没?”师父这样说来,我也便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只见老伯扛着锄头,脚步虚浮,说是走路却又不太像,倒像是过飘的,隐约间脚竟不沾地,再定睛一看,月光下,他的影子哪儿去了?
“师父,这,这……您,您别吓我,我刚刚还和他唠了半天,您也没说什么啊。”我都吓得快哭了,只得委屈的跟在师父身后。
我这个道士吧,虽然跟着师父也见了不少新鲜事儿,可胆子依然小得可怜,一想到可能是那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浑身哆嗦。
“没出息,跟了我这么多年,就这点胆量?”师父万分嫌弃。
“您还不知道我吗?那师父,我们……还走吗?”
“走,他顶多是有执念在身,今日月这样圆,可是十五?”
“是。”
“这就对了,我们也算是撞上了,就帮帮他。”
跟随着老伯走了许久,才看到远处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火,绕过一大片天地,才到了村口,右边路口一棵超大的桂花树,怕是几十人都圈不下。
看见了灯火,老伯似乎又正常了不少,热情的招呼我们去他家住,在村子角落里,才看到一个小院里有座小而简陋的砖瓦房,墙面因年久失修,显得斑驳不堪,院子里摆放着一些簸箕,里面晾晒的全是老伯挖的药草。
“屋舍简陋,两位道长别介意啊!随意随意!老婆子,我回来了!今日可有好些?”老伯招呼我们后,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就直奔屋内了。
“师父?”
“没事,静观其变!”没过多久,老伯便出来了,满脸的笑容,捡了药材便去熬药了。见此,师父走了过去。
“老伯,我想问您点事。”
“道长您说。”
“您还记得前两天您在做什么吗?”
“这个……咦,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老伯拿着手中的扇子拍了拍脑袋,似乎是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
“这样吧,您看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檀木盒,打开,拿出一面古铜镜,背面雕着的原来是一幅孟婆引渡图,奈何桥下的忘川水恍惚间似乎竟在流动,见此我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老伯拿到手中后,只见背面的孟婆原是闭着眼睛的,竟突然睁开了,而镜中也开始变化,里面出现了老伯的身影,如放电影一般。
“老头子,我这病还是别治了吧,你也身体不好,上山挖药我不放心呐!”老婆婆躺在床上担忧的抓着老伯的手。
“老婆子,没事的,你放心,大夫说了这药能治你的病,万一治好了,我还要带你去外面走走,等你好了我再挖点药,把我们这房子修缮一下,我们老两口也好住的安心。好了,我出去了,还是拜托了王婶过来照顾一下你。”说着老伯拿了墙上的一卷麻绳,扛了锄头,带着麻袋出门了。
山间的九龙根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前段时间路过崖底,看见崖壁上还长了几株,可不能浪费了,正拉着绳子够最后一株时,却没想脚一滑从崖上摔了下去,就这样将自己的命留在了这里。
接下来几天,已然死去的老伯就游荡于此,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始终还在执着的挖九龙根,直到遇到我们。
看完铜镜里的内容,老伯怔了好半天,直到手中的扇子落了地,才恍然惊醒,似乎不敢相信,“你们是说……我已经……死了?”
“老伯,您该放下了,您看看我们,再看看您,身下可有影子?”老伯听闻看了看。
“没……没有影子,我没有影子,我真的已经死了?……我……我怎么能死呢?我死了老婆子怎么办?她没人照顾了。唉呀!”老伯好半天不敢相信,待反应过来只剩下懊恼与后悔。
“老伯,人死如灯灭,您虽凭着一己执念暂时勉强的留于人间,可若过了头七您还不走,到时天一亮便是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不,不行,我还和老婆子约定好下辈子还要一起呢。”
“那就听老道一言,还是去轮回吧,就现在这样,您也不能一直留在老婆婆身边照顾了,我送您入轮回!可好?”
“可我……我还不想去轮回,现在我走了,老婆子一个人我不放心,有选择的机会吗?”
“这……有是有,您不后悔?”
“不后悔!”
后来,数月之后,我与师父归去途中,再次路过村子,听村民说,老婆婆有王婶的照顾,天天吃老伯生前挖的药,现在已然大好,那座偏僻的小院里,倚着门墙处,竟生了一根树苗,一天一个样的疯长,没多久就变得枝繁叶茂,将小瓦房的房顶整个遮住了,老婆婆每日都会搬个板凳坐在树下,倚在树身,浅浅哼唱着歌谣,就像以前老伯在时一样!
几年后,老婆婆也去世了。去世的第二日,院里的老树旁又长出一根新的树苗,倚着老树生长,不出多日便一般高了,两棵树互相依偎就这样永远扎根在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