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03：母亲的心事

        在老家，母亲人缘极好。前两天，居住在村西边的同族老人办逝世十周年丧事。母亲由侄子媳妇搀扶着过去，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有人来走过来亲热地嘘寒问暖：“二奶奶，过来歇歇吧。”“二婶子，好些日子不见你了。”“二嫂，最近也不出来了。”我知道，母亲人缘好的秘诀，“多行好事，不占便宜。”

         不久前一次回去，母亲又说起一件事。我有个同姓邻居，唤作四叔，当然并非父亲的兄弟。母亲说二哥和我，年幼的时候都被同村的四叔和四婶子救过命。据说四叔救二哥那次还十分传奇，因为和家里人吵架，四叔有些想不开，穿戴整齐想去寻短见。当时，八九岁的二哥在村南头的大水坑边玩耍，不小心滑了进去，眼看危在旦夕，他拼命呼救，四叔闻声过来，下到水坑里把二哥救了上来。然后自己也打消了轻生念头，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家了。

        想来人活在世，真不容易，特别是男孩子爱水是天性，但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因而几乎每年夏天都有男孩淹溺死亡的噩耗。我小时候，也有过两次差点被淹死的危险经历。被四婶救上来那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记不清了，但过程还历历在目。当时应该是个雨水很大的秋天，邻居社先哥家有一个先前生产队废弃的大粪坑，面积很大，四周由砖砌成，足有一米多深。一次雨后，大粪坑成了大水坑，一堆小孩挤在边上看癞蛤蟆。我突然被挤掉了下去，登时就没过了头顶。四婶正从旁边路过，一把将我拉了上来。我还记得当时，当时一身水湿的自己，哭啼啼地回家，家里没人又哭啼啼地出来找母亲。

       说起这两件事，母亲又说起，家住在南边水坑边的赵姓村民，因为救了另一个邻居落水的女儿，后来就让女儿到赵姓村民跟前认了干亲，又带着好几样礼品去表示感谢。也可能当时不知道，也可能其他原因，当时获救的我们，并没有特意到四叔家表达谢意。几日前和四婶家长里短聊天时，又谈及这件事，母亲总感觉有所亏欠。当时话说到这里，母亲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母亲接着说，如果有什么事没完成，人死了会合不上眼睛。我知道这叫“死不瞑目”，母亲是希望我和二哥早日去表达一下迟到的感谢。因为时过境迁许多年，刚开始母亲说起时我并不为意，二哥好像也是听听而已。但母亲有一个法宝，也可以说是唠叨，此事没有实现就反复说，而且从来不发急上火，柔声细语地表达自己的要求。一两次过后，我明确地告诉母亲，我会早些了却这件事，并就带什么礼品征求了母亲的意见。

         因为疫情的原因，又拖了些许时日。那天早上我开车回老家，后备箱除了给母亲带着蔬菜水果，就是给四叔家带的感谢礼品。一箱“六个核桃”饮料、一箱干果、一箱牛奶、一箱八宝粥，还有两条香烟，林林总总也六七百块钱的东西吧。我没回自己家直接开车去了四叔家，四叔不在，四婶正和一个邻居在侍弄庭院一角的菜地，见到我颇感惊喜。我说，当年我和二哥多亏了你和四叔搭救，要不早没命了，真应该表示感谢。我二哥在外地，他也谢谢你们。四婶客气地笑着说，你看嫩娘我们就是聊天时候说起这件事，她倒当真了，搞这么客气干啥。

       二哥虽然没有参与这次感谢之旅，但并意味着他的缺席，这也跟我的另外一次落水事故有关。还是在村南的大水坑里，大夏天一群男孩子在水坑里游泳。当时八九岁的我，水性不好，但胆子不小，试探着向里面游去，不小心进入深水区。记得水没过头顶，我伸着双手，刚喊一声“救命”就沉了下去，再浮上来又喊了一声“救命”立刻又沉了下去，连喝了几口水，情形十分危险，多亏长我三岁的二哥游过来施救，才让我脱离险境。我带他想四叔家表示感谢，也算是变相向他表示感谢吧。

         从四叔家出来，我开车回到自己家，告诉了母亲，了却一桩心事，她十分高兴，并说“以后没我了，也可以合眼了。”父亲生病时，邻居谁家过来看望带了什么东西，母亲总是记得一清二楚，说是人家有事时要把这份情还上。但她自己给别人都做过什么事，却很少提及，好像理所当然，但自己却不能沾了别人的光而无动于衷。那次事后几个月，母亲说有一次她在屋里午休，醒来不知道谁隔着墙头扔进来一袋子蒜薹。后来说是四婶送的，因为母亲耳背没有叫开门，就扔了进来，看来这样的礼尚往来还要继续。文章开始说的同族老人丧事，发生在感谢之旅一个月后，四叔是当时的司仪，没有机会闲聊，但明显看到四叔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