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在渝北区的一个社区卫生服务站里工作。
这个卫生院不大,却小有名气。每天来看病的人不少,忙忙碌碌中,稀奇古怪的人和稀奇古怪的事儿也见过不少。
有一天,来了个爷爷,看了医生,拿了单子输液,护士妹妹给他处理完毕后,他的老伴赶来了。可能是埋怨老伴来迟了吧,那个爷爷当着卫生院里所有的人,对着他老伴一顿猛吵。婆婆站在那儿,低着头,一声不吭任他骂。我和几个护士妹妹面面相觑,心里很是为婆婆鸣不平。多大点事啊,不就晚来了一会儿,即使没有照顾到,不是还有护士妹妹吗?用得着这么大吼大叫的吗?大庭广众下当着这么多人都这么凶,在家里指不定怎么着呢。
过了没多会儿,又来了个婆婆。婆婆是气管炎症犯了,来输液。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老伴儿——一位黑黑瘦瘦的老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婆婆除了喘得厉害,精神看起来挺不错,比爷爷还要精干些。
这位爷爷跟前面那位爷爷截然相反,他对婆婆好得很: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哈”,一会儿“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到药房拿药喊“妹儿,你看仔细点,莫搞错了哈”。婆婆呢,好像偏偏不怎么领情,嫌他啰嗦,几次三番叫那个爷爷“你各人回去嘛”。爷爷走出医院又倒回来,反复叮嘱婆婆要看好输液袋,有啥不舒服马上叫护士……好像总是不放心。
几个护士妹妹在旁边看着,很是羡慕。我对她们说,看到没,这就是命,同是女人,却有不同的命!
妹子们笑了,十几岁的少女,谁不是在心里憧憬着渴望着美好的爱情。命运,这么玄乎的东西,岂是她们所能理解和感受的呢?
来卫生院工作以前,我是一个集体制企业的正式工。在那个单位里,有两个女人,她们的命运,真正让人唏嘘和感叹。
先说年纪大一点的那个,为写作方便,我把她称为A。
我进厂的时候,A是中年妇女,她中等身材,不胖但也不苗条,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上,皱纹和黑斑在毫不留情地昭示着A的年龄和沧桑。不仅如此,A还是大舌头,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就是这样一个丢在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阿姨,她居然有两个男人!家里一个,家外一个!而且,这两个男人竟然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时不时等在厂门口,争着接她下班!
当我听厂里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儿时,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简直太不可思议吧。
我不信的还有B的故事。
B比较年轻,三十左右,肤白貌美,是我们厂的“厂花”。我最喜欢站在她身后看她走路,因为她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头发,她把头发扎成一根长长的独辫,拖在背后,走路的时候,发梢头在屁股中间微微摆动,那个样子,活脱脱琼瑶阿姨笔下,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角。
然而,这位“女主角”非常清冷,不苟言笑,还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我好奇地询问同事,同事说,她的命不好,嫁个男人,不仅爱喝酒,还是个“醋坛子”,她经常遭打。只要她男人看到她在跟别的男人说话,回家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揍,我们厂里面的人都不敢和她多说话。
“离婚噻,男人这样对她,她为什么不离婚呀?”
“你以为她不想离哟。离不脱,只要提离婚,男人打得更惨。”
“唉,遇到这种人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同事又气愤又无奈地说。
“小妹儿,各人以后睁起眼睛找哦,没遇到好人舍,一辈子日子难过哟。”
“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叹口气,又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不是你想找哪个就找哪个。”
我心下惶然,不禁在心底隐隐担忧起自己的未来。
后来每次看到她,我的心情就会很复杂,有惋惜,有同情,又有愤慨。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为什么那个“大舌头”能享“齐人之福”,而“厂花”姐姐却灾难深重。
我想,不管是“厂花”姐姐,或者是卫生院里那个挨骂的婆婆,她们并不是个别。看看我们的周围,单就婚姻而言,“好女嫁不了好男”,“好男结不了好女”的现象比比皆是,除了“命运”,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
古人说: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北宋有个叫吕蒙正的人,他写了一篇叫做《命运赋》的词,我觉得甚至精妙。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青春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此乃命也!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谓水。韩信未遇之时,无一日三餐、路人唾众人欺,而及至遇行,腰悬调兵印、掌天下生杀大权。此乃时也、运也!
注福注禄,命里已安排定,富贵谁不欲?人若不依根基八字,岂能为卿为相?吾昔寓居洛阳,朝求僧餐,暮宿破窖,思衣不可遮其体,思食不可济其饥,上人憎,下人厌,人道我贱,非我不弃也。今居朝堂,官至极品,位置三公,身虽鞠躬于一人之下,而列职于千万人之上,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思衣而有罗锦千箱,思食而有珍馐百味,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捧觞,上人宠,下人拥。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
生死、婚姻、富贵、荣辱……既然天定,我们何不静下心来,顺其自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