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城游记

总该有点光亮吧。我想。在极速的下落中,我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微风轻拂潭面,清波荡漾,层层涟漪。我漫步潭边,眼盯水波,沉默思考人心,忽然我的身体一轻,失去重心,只感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吸入潭中。然后,再无然后……

长时间黑暗过后,烛光微亮,不像日光灯那么刺眼,就着这点光亮,我看到了没有大脑的行尸走肉在翻箱倒柜,地上散落的是记忆碎片,上面有文字,有图片。我慢慢踱步,带着惊慌,踮着脚尖尽量不挨到那些满处都是的玻璃片——大概是玻璃片吧。突然,白光亮起,我下意识用手捂住眼睛,又从指缝之间向外瞄,深蓝色的大物件,那是什么?

还没等到我的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毫无征兆地,我被巨大的生锈的机械手放进了机器,滚轴带着我穿过一道道工序,在忍受了卷闸机的呲呲声以及机器腐败的咔咔声之后,我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欢迎来到看透人心,在这里你不用解一元二次方程,只要一元就可以走一次。”语音刚落,一个红色光圈轰地一下落在地上,随后移到了一个大柜子旁。我怀着疑心跟着走了过去。

这个柜子四周是木头的条纹与树的年轮,看上去是木头做的,但是全然没有木头的芳香,有的只是铁锈的味道。柜子内部从下到上一共四层,最上面一层需要借助梯子才够的到。每一层都有六格,一共二十六格,从上到下标着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有种图书馆的感觉,只不过在这里,每一格里都放着一个个小盒子,盒子上面还有不同的编号。那里面都是什么啊?我还着柜子绕,想找个人问下,也好熟悉一下环境。

那边的人正踮起脚尖提着篮子想拿一个盒子,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您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话还未说完,我就被眼前突然闪出的黄色警告亮瞎了眼:警告,警告,未经允许不能说话。我撇着嘴,只好继续往前走,看来这个世界有着不同的运行法则。

我尽量闭上嘴,免得被贴上什么“说话过多封嘴”的封条。不可以说话,总可以动手吧。我随手想抽一个盒子,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我环视四周,看到一位老者,便走到他旁边拉住他,指了下盒子,又指了指我自己,他笑了笑,仿佛我本该去问他,随之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一个桌子。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桌子上面叠着一个个盘子,就像西北拉面的木盘一样飘着香味。吃一堑长一智,我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盘子,又等了几秒,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于是我从最上方端下一个木盘,就在那一瞬间,盘子变成了一个篮子,里面还有撬锁用的工具,一把钳子和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恭喜你找到了解锁的方法。现在请去找到你想开的那个箱子,只能有一个,打开它,这会解决你最近的困惑。

“所有人的箱子都在这里吗?”

“是的。所有人。”

我的心跳在不断加速,我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我猛地掐了自己一下,生生地疼,看来这一切不是幻觉。我等不及了,我太想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我恍恍惚惚地再次走到柜子前,看着上面的英文字母,找到了“Y”开头的那一栏——它就在最底下的那一排,当我拿着篮子靠近它时,所有的盒子都排列整齐,并且按照第二次的字母顺序排好,我按照这个,找到了他的名字。

欣喜若狂,我终于可以看到他的心了!我狂乱地扑向那些盒子,把自己摔得生疼,世界那么大,跟他同名同姓的人,真的很多很多。成百上千个盒子,而每个盒子的外观都一样,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哪个盒子是他的呢?希望的突然破灭,弄得我心灰意冷,我是不是该去寻找那个老人的帮助呢?但我不敢乱动,怕自己一动就失去了已有的这些,打乱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然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走到他的心里去。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算了吧,我就慢慢找,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起码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聆听着其他人杂乱的脚步声,给寂寞的心灵来一点药剂。

地下的事物和生活一样,总是难以预测。灯光突然熄灭了,世界突然炸裂了,什么声音都没了。总该有点尖叫声吧,我觉得。可是没有,这是死一样的寂静。我伸出手,却什么也摸不见,希望变成失望很快,失望变成绝望更快,我惊讶地发现那些我辛辛苦苦发现的盒子全都不见了,这还不够,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世界如真空一样的死寂。我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几乎掩盖了从远处传来的轰隆隆的脚步声,危险在逼近了。

等我真的反应过来,等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来不及了。“巨,巨人!”我吓得失了声。那个巨人的脚就可以把我踩扁,我可不会像动画片里面的人物一样被踩后还能重新鼓起来。我瑟瑟发抖,大着胆子想看看童话故事中的巨人是什么样子,可是惭愧啊,踮起脚尖,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底是和蔼还是愤怒,但起码他的气息如风一般扑面而来,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慌乱。现在,我只能逃!我屏住呼吸,这样的情况下,逃是最不用经过思考的事情,我的脚已经上了马达,急不可耐地动了起来。身后是地震一般的脚步声。我跑的气喘吁吁,到了一个死胡同,我想着武侠片里成龙翻墙的画面,试着模仿,却摔了个狗啃泥。

巨人追了过来,我感觉到满腹泪水终于憋不住了。从湖边的散步到了地下城,从满是人的城市变成一座空城,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我要去向何方?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一点点贪念,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想法,现在几乎要断送生命?我想我可以不用呼吸了,等着巨人把我扔到千里之外吧。

总该有点动作吧,我想。然而没有。我怯生生地睁开眼,眼前不是巨人,而是,他?就是我想看他盒子的那个人?

就是他!我一把抱住他,可是他却不见了,如一缕青烟,烟消云散。我顺着原来的路走回,掉落在地上的是我自己的碎片——原来他也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俯下身捡起了一片,上面用我的字体写着:原来你在这里。我把它塞进了口袋。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行尸走肉仍然在翻箱倒柜,老人依然慈爱地站在那里,我还是找到了那一堆的盒子,可还是无法认出哪个是我想要的。那么他是怎么找到我的盒子的呢?我对他来说,是什么呢?

我开始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希望这能像咒语一样指引我的方向,帮助我找到他的盒子。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的独一无二,我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背影,他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仿佛他就在我身边。我没倒腾出什么盒子,却觉困意已来,闭上眼睛,想着李清照嗅青梅的样子,就着这点青梅,睡了。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我躺在沙滩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站起来拍打着我的身体,让我以沙滩为床,以天空为被,以海浪为催眠曲,睡得如此舒适。脑子疼的要命,我勉强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回了学校,到了图书馆边上的那个水池——我就是在那里陷入了地下城,岸边的水底沉了一块玻璃,我顶着刺骨的水把它拾起——那是他的碎片,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兜里掏出之前捡起的那块碎片,发现这两块碎片就像非洲和南美洲一样,完美地拼接在一起,我的心情堪比魏格纳提出了大陆漂移学说那样美好而开心,奇怪的是,就在拼接成功的那一刹那,沾着水滴的那块碎片上,用他的字体写着:“我在这里。”

我轻浮地笑了,我知道,我走入他了;而他,也是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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