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豆子,黄豆子~发表《中国西部散文学会》《铜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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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中伏,和一个叫“三九”的天气被人称为一年中的两个极端:火焰冰山。

天热,工地上作业的时间短,也就懒得出门。妻买菜回来才七点多,包装得像个稻草人般,长衣大帽的。进门往茶几上扔下一只小袋子,还扔下一句话:没事剥剥豆子,甭一天到晚捧着本书装先生的样子。妻子当然是说笑的,我却认真起来,覆上书,找来眼细密的箩,当然还有一个分类垃圾桶。

豆子是青绿色的,却称不上毛豆了,每粒都鼓鼓囊囊的,很成熟,外壳的绒毛不知道是脱落还是磨损掉了,光光的有点幽亮。抓一把出来,水淋淋的扎手,怀疑是用可乐瓶喷过水,昨夜的星辰没这么大方。

毛豆我熟悉,像天天见面的熟人。

儿时夏初,母亲一大早去菜地,窸窸窣窣砍回一抱豆禾子,说一抱有点夸张,五六棵的样子。母亲的手臂不长,还有镰刀,还要挎菜篮子,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心事。那年头当个家庭主妇不容易,有许多想抱的东西,反而抱得少了。

初夏的毛豆还像青涩的毛头小子,躲在肥厚的叶子背后,腼腆地贴着豆禾。我起床后就坐在树荫下,拽过豆禾,豆荚不用摘下来,一粒粒抠,扁平的豆子裹在白袍里,老家人叫“瓤”,母亲说瓤不要扔了,烧汤味鲜。拽一棵禾子,自下而上,由平到瘪,五六棵豆禾剥下来不过大半碗豆米。放到箩里,不用搓,捏,揉,用水淘淘,过过即可。锅里水开了,倒下去,“叭叭”倒敲几下箩底,确认干净了。水再次沸腾打只鸡蛋,搅搅就好了,盛在碗里,舀点猪油,撒点葱,一盆又鲜又糯的毛豆汤就陪伴了童年的一个夏天。

在老家,能早早的吃上毛豆都是点(种)在菜园里、地头埂或沟渠沿边上的。生产队时,黄豆算不上经济作物,也算不上粮食作物,地位就显得很尴尬。五月末麦子收割后,棉地开始管理了,准备种玉米的土地则要反复犁钯,平整得像用木梳梳理过,垄地中间打两行宕,捻上底肥,浇上水粪,才让玉米种子粉墨登场,再覆上一把烧透了的火粪。然后才在豆米两边点上黄豆,如一篇文章后的补白。

我喜欢看庄稼人点豆子。

蓝天,白云,骄阳,熏风,七八个庄稼人,身着大短裤,腰系三尺老布长巾,赤裸着晒成泥土色的身子,每个人的头上戴着一顶有点发黑的旧草帽,当然腰中还围系一根细草绳,一只盛满黄豆的小篾箩,右手的小铁锹在地上铲个口子,左手捏两粒豆子朝口子里一扔,准确无误,小铁锹锹口再回一下,碎土便盖住了豆子。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常常看得我眼花缭乱,甚至不相信似的跑到地里“检查”一下。

相比其他作物,黄豆的命可能最贱了,不需要施肥,不需要打药水,只要锄锄草即可。长大了才知道,它的根部长着些疙疙瘩瘩的东西叫“根瘤菌”,它能将空气中的氮转化为植物能吸收的含氮物质,如氨,而植物为根瘤菌提供有机物。似乎像人一样,老实的孩子没人疼,矫情的孩子有人怜。这些豆子分回来时已是深秋了,当然也舍不得吃的,留着过年做豆腐生腐,遇到好年成,母亲还会用它做一锅“滚糖豆”。

想想那时候的生活,现在坐在空调屋里实在是一种奢侈。

一小袋毛豆剥出来的豆米估计有一大碗,白白胖胖的。这祥的豆米已不适宜做毛豆汤了,除非放到高压锅里压一会。最好的吃法是做“丝瓜毛豆”或“青椒毛豆”,家里做的时候毛豆子也要先放到锅里用白水煮一下。当然和茭白,茄子,咸菜都可以搭配成可口的菜肴。

这时节,在上海的大小饭店里都有道冷菜叫“毛豆结”,不用剥米,毛豆荚两头剪掉,洗净直接下锅放上冷水烀煮,熟透后加上味精,盐即可,想增加颜值的,切几片红辣椒摆上去,绿中夹杂着几点红,看着也是种不错享受。

临近午时,朋友圈里热声一片,其实天气再热也挡不住时光的脚步,秋天已在前面缓缓地举起了手。就像毛豆变成青豆,再变成黄豆一样,吃豆子的人也从懵懵童年变成白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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