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绢 |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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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老人戴着一顶灰色的贝雷帽,看上去已过古稀之年,扶他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生。不知为何,男生朝我微笑的时候,眼中隐含歉意。

我连忙走过去搀着老爷爷,把他请到沙发上坐下。爷爷点头致谢,将帽子脱下来放到茶几上。初冬的长风透过半开的窗口吹进室内,怕爷爷着凉,我关上了窗户。

爷爷轻声问我,“姑娘啊,你这有没有一位叫李月芝,1947年生的人啊?”

我想了想,困惑地摇摇头:“不好意思,爷爷,我没有印象,如果遇到了我会帮您留意的。”

那位男生转头面对老人无奈地笑了笑:“爷爷,我都说了,人家这里是信物招领处,找东西的,不是找人。”

爷爷顿了顿,接着近乎慌乱地说:“信物?信物有啊!一条白手绢。手绢啊?手绢没喽...”

此时稚绿的茶叶已经在滚水下变成了赭红色,我把泡好的茶递到两位来访者的手中,爷爷平和下来,呷了一口,开始缓缓叙说。

爷爷叫方建明,和李月芝是在1965年偶然结识相恋的。有一天晚上,他们沿着田间小路走回家,女生怕黑,就拉着男生的衣角默默地跟着,月光在他们身上静静流淌,爷爷说,虽然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动作,但对那个年代来说,已经是很亲近的举动了。从那时起,他们就在心里认定了对方。那会儿的人谈起恋爱来都遮遮掩掩的,想见面的时候,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暗号”,如果她在家,只要骑着28寸自行车在她家窗子下有节奏地叮铃响几声,月芝就懂了。如果一小时内没有到,那就是去不了。

他们还一起看过电影、听过戏,但却是站在不同的位置,等到下次会面的时候才一起讨论剧情。有时,月芝会偷看他务农,他会偷看月芝在大院里跳绳,只要目光能对上那么一眼,两个人就会开心得不得了。

直到1966年的那个夏天来临。

那一年,满街都是大字报与口号。月芝的父亲被批判斗争,结局惨烈,月芝在大院里被人看不起,甚至处处刁难。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月芝递给他一个信封,叫他回去再打开,看完了就烧掉。

他回家后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月芝的照片,照片后面写着:情深缘浅,焚毁,勿念。等到他反应过来,月芝已经搬出大院,下落不明。他背地里疯了似地找,但怎么找都找不到。

后来村里每家每户都开始被搜查,为了保护家人,不留把柄,他只能忍痛烧掉那些日记本,那张照片,还有最初月芝送的那条定情手绢。爷爷说,月芝绣了两条,月芝那条手帕上是爷爷的名字“方建明”,他的这条绣着“李月芝”,可惜啊,烧掉了。

爷爷说到这里,不禁哽咽。

“后来,我结婚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对不起家庭。前年老伴走了,现在我也老了,但我心里一直有个结,我就想知道,月芝还在不在,过得好不好...”

最后,爷爷给我留下了一个地址和电话。我答应爷爷,如果有人拿着那条白手绢来到这里,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件多渺茫的事。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感慨万千。在那个不安的年代,有情人总是难成眷属。我们所幸生在了这个和平时代,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不守护呢?

毕竟呐,人生无常。

你且看,散容易,相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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