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故事(一)

“你说,你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她质问他。

“你是第一个。”他答。

“你亲了我抱了我你要对我负责。”她一本正经。

“我还怕你赖账呢。”他轻轻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她稍显心安,接着又脑补起来,又问:“如果今天是别的女人,你也会这样吗?或许你只是喝多了酒突然有了情欲?”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这是我第一次跟女人回家,第一次在床上这样抱着一个人想要和她相拥而眠。”他很生气,她竟这样不信任他。

“好吧。”听着这样的话,她才慢慢露出了笑容,羞涩地回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愠怒道:“这可是我的初吻啊!竟然第一次就是舌吻,老司机!一点都不浪漫。”

“好吧,那你说说什么才是你想要的浪漫。”

她半起身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回头看他,认认真真地看了看他,然后轻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嗯皮肤很光滑,又往上吻了吻他的额头,眼睛看着他的头发,发质真好哇,我也想要这么好的头发,又低头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他的嘴巴,软软地,干干地,暖暖地。

她说:“你记住,也许你以后还会吻许多其他的女人,和他们唇齿纠缠,放纵情欲,往后的人生,也许那些湿吻之后你都不会记得是什么味道什么感觉,但你一定要记住,曾经有一个女生害羞而别扭,还爱吃醋,但给过你温暖干燥不添加任何欲望的吻,若非要说一定有什么欲,那大概就是她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知道了。像个小孩一样。”他愣了下,昂起头也轻轻亲了她,然后紧紧抱着她。

她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男孩手上用了用力,凑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你不要动,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赶快睡吧。”

她再也不敢乱动了,睁眼望着天花板,一瞬间,双颊在黑夜里红烫得快要烧起来。

“女朋友,早上好。”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张俊美带笑的熟悉的脸,还有那熟悉的小虎牙。

她嘟着嘴抽了抽鼻子,假装委屈地说:“男朋友,昨晚你的手硌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主人主人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主人主人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主人主人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

电话铃声将她从美梦中吵醒,她关掉了没有感情的女音,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床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她抓住被子狠狠嗅了几口,找出了一丝那让她温暖的味道,像是他还在她身侧一样。其实哪有什么味道,她睡了那么多年的被子,早已被自己的气息所覆盖,一夜而已,能在她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留下什么呢,又会在她往后的岁月中改变什么呢。

她想起刚才的梦,多么甜蜜美好,而又悲伤啊。如果她是那样一个心直口快会撒娇的可爱女孩,该多好啊。如果他爱她,该多好啊。

尽管告诉自己忘记,她还是不断地去回忆,那一天的点点滴滴,一个镜头也不想放过。

前一天,周五。小老板下班前开会询问了一些本周工作情况,最后结会前对大家宣布:“今天我请客,待会儿下班后大家一起聚个餐,除非有要紧事否则谁都不许缺席。”小老板年轻气盛,性格强势,与大家年龄相仿。

她很犹豫,想着该找什么托词,说自己这周要回老家?可是大家都知道自己这周不回的,在前几天和同事吃午餐时自己说的。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可又怕老板审问她,这种事她一向应付不来的,要这样还不如就硬着头皮去了。

公司的另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姐姐拉着她让她一起去玩,说反正回家也没事。打扫完卫生后,她去外面丢垃圾袋,他也跟了出来,问他:“老板让我统计人数,你去不去?”

“不知道,我考虑一下吧。”看着他冷冷的面孔她忽地意识到,他们还在冷战期,原因不详。于是她也冷冷地回答他。

其实她已经没有理由不去。况且她总是想和他多点时间相处在一起,哪怕只是和在人群中的他。

5点半下班,她和那个小姐姐一起坐他的车,其他人各自分配。路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冷场也不热闹。途中大家在群里问想吃什么,女生都选火锅,男生都选了中餐,最后以lady first为由决定吃火锅,虽然女性人数显然远远少于男性。为此大家一场笑谈。

不一会儿到了吃饭处。作为业务员的他和老板坐在一起,她坐在他的对面,是圆桌的那种对面。席间觥筹交错,老板为人豪爽,与同事间哥们似的往来敬酒。看着他们那么自然应酬的表情,她的局促不安和不适应愈发蠢蠢欲动。

她旁边坐着老板的妻子,不一会儿,大概是外婆还是奶奶的一个老太太把老板的儿子抱了过来,小孩子吵着要到妈妈的怀里,老板妻子另一旁的小姐姐看着小孩便热络地逗趣,愈发显得明显更近却只顾默默吃饭喝酒的她格格不入,她的脸红得似烫人的火炭,还未伤到别人的眼睛,倒先烙了自己的心。

是的,那样闷声扭捏的她怎么可能会逗小孩呢。她只会,不停地喝酒,偶尔装作不经意地笑笑,抬头看看他,然后又被这天堑似的距离吓得赶紧低下头。真傻。

她默默的祈祷终于奏效了。饭局结束了。

谁知老板大声一喊:“下一站,KTV!”

她虽然唱歌好听,平时和熟人一起算爱唱爱跳。没错,她是有些闷骚的。但在生人面前,何况老板面前,没有喝到微醺程度的她用两个字形容是紧绷,三个字很紧绷,四个字快崩溃了。

她和同事玩游戏,输了就喝酒。这能分散她的紧绷。

游戏里有他参与,这恐怕是他们为数不多相处得极其和谐愉快的场面。大多数情况他们是陌生的,客套的,谨慎的。

就这样,喝多了偶尔唱首歌,唱够了又玩游戏。完全视旁人如无物。所以啊,酒是个好东西,至少在这种时候让她变得柔软。她轻松,别人也轻松。

散场的时候她走路的时候都有些摇晃,不过神志是清醒的,至少在老板询问她怎么回去的时候,她准确地回答了。

借酒“发疯”这套,她早已炉火纯青。

一路上,坐在后排的她发挥了极致的本事,想方设法不动声色地使劲揉了揉副驾驶座上他的头发。她想摸摸他的头,很久了,毕竟,他的发质看起来真好。他只笑她,以为她醉了。天知道,她可是清醒地很。

途中她想上厕所,又惹来大家一阵笑。她竟很清醒又糊涂地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可爱了一点。温柔的小姐姐带她去了一家饭店上厕所。模模糊糊地,她只觉得如果自己也能那么温柔该多好呀。

她躺在后座闭着眼睛若有似无地瞎哼哼。朦胧中,小姐姐下了车。司机,也就是我们另一个同事,下了车,然后,他坐在了驾驶座上,伸出手牵住了她的手……

她曾经想象过很多种他的手的触感。当他真实地拉住了她,她才发现,这双手的触感比她的所有想象都要好。很干燥,温暖得让她想哭。这一刻,她不紧张,不害羞,只有被这暖烘烘的触感包裹的渴望。她紧紧回握住这双手,多想再不放开。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他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要不要我带你去开间房间?”他很严肃,语气正派得不容置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心上吓了一大跳,反应是拒绝,于是装作烦躁的样子答道。

“你喝醉了没人照顾你。”一如既往的严肃。

“我不需要照顾。”她继续烦躁。

他又重复问了几次,得到的是相同的回应。

“我再问你,如果你不去,就放开我的手,不放开我就当你默认了。”她觉得他生气了,他总爱生气。

他这样逼她。即使担忧不确定,她还是舍不得放开的他的手,于是沉默不语。

沉默中她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感觉到他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坐在了自己身边。她睁眼看看四周,知道是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他牵她的手,抱着她。她丝毫不拒绝。这是她想了多久的怀抱,若不是这温暖,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细细在她头发上摩挲。这一刻她想的竟然是,还好昨晚洗头了呢。他闭着眼睛,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她从未感觉他们如此接近过,却对这靠近丝毫不觉陌生,反而很熟悉很习惯,大概是早已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遍。

他想亲吻她,她却下意识躲避了,转而紧紧抱住他。为什么呢,或许是第一次,许是害羞,许是不确定,又或是欲拒还迎。谁知道呢,她黑黑的双眸深沉如水,什么也没透露。他几番试图吻她,都被她用这种方式躲避了。

他想拉起她去酒店,她装睡,几次三番,他也累了,不再叫她了,默默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双手环住她。静谧中,两人彼此依靠着都渐渐昏沉起来。

后来他估计身体发麻,于是抬起头靠着车窗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而她看着沉睡的他却再也睡不着了。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盖在衣裳单薄的他身上,她整个人极不舒服,却不愿靠着他将他吵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车上实在不舒服,窸窣乱动的声音终于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又问她要不要去,这一次她点头了。

她真觉得人生有点奇妙。她在这纠结了这么久,结果两人都因忘了带身份证被酒店拒之门外……

最后的最后,莫名其妙的场景就是两人挤在了她的小屋的小床上。

一切与梦中的场景别无二致:他亲了她,抱了她,并没有触碰最后的底线。她回应他,她质问他。除了,他的沉默。

一切与梦中的场景别无二致,除了,他的沉默。

那些甜甜的对话与幻想不过是她自己编织的谎言。她没有那样娇嗔地吃醋撒娇,也没有那样直接地表达情绪。她只会呆板而冷淡地问他,装作云淡风轻,无关风月的样子,有没有这样,有没有那样,她太想问,所以问了,太不确定,所以好好装扮上自己的骄傲与自尊,问了。

而他沉默了。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她那么笨拙,甚至都不知道玩笑般地问问他:“嗳,说好的你要照顾我呢!结果是谁照顾谁啊。”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心怦怦直跳,身体却更诚实,赶紧进房间收拾一番,帮他放包,给他拿衣服,倒水,所作所为宛如一个小妻子,丝毫不知矜持羞怯为何物,看上去反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每当她想起这些,还是不自觉地想笑笑自己。

后来,他们就没有后来了。

那天之后,他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没有联系他。在公司二人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仿佛那天真的只是一场梦。许是他忘性太大,而她,也不愿做那死缠烂打,追着要人负责的痴人。毕竟,对成年人来讲,什么,也没有发生啊。即便是初吻,也只是个吻,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也只是盖棉被纯睡觉而已,她从没有忘记,自己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

他留给她一晚的温暖,却让她用余生来怀念与回味。那之后,她一件接一件的啤酒买回家里,睡不着的时候便喝两罐,她不是想喝醉,只求微醺能入睡。有很多时候即使喝了几瓶啤酒,她还是总在夜晚睡不着,然后开始听着歌小声哼唱着,她那些沉沉压在心上而难以对人讲述的难过和苦痛,只有凭着这沉入丹田的气息缓缓吐露出去。这样,那些难堪也就不用那么急促得显眼,灼伤自己。

以后的人生还长,她常会想自己何时才能走向另一个人呢。毕竟,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就喜欢过两个人,忘记上一个人她用了好多好多年呢,忘记他又要多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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