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剥开虚饰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部不算太长的长篇小说，我是利用七零八落的时间品读的，期间每每读完几页之后，过一段时间续读前又不免回头翻一翻、回一回味，如此断断续续地半个月才读完，这倒令我得以更充分品味这一席文字佳肴。

小说讲述的是一百年前一名贵族夫人为求幸福生活，而与冰冷机器一般的人们抗争的故事。这名贵族少妇——康妮与世俗意义上成功、富有的矿场继承者、小说家丈夫——克里夫在他们自己的庄园里过着畸形压抑的生活。而令康妮着实难以忍受的不仅仅是丈夫无法满足她身体的需求，而是丈夫及其所代表的那一阶层的“成功者”们展露出来的工业时代机器般冰冷的心——那让她感到无比绝望。

一次偶然，康妮在庄园树林里邂逅了丈夫雇佣的守猎人——梅乐士。梅乐士曾是一名奋斗过、也曾“辉煌过”的有识之士，但他甘愿舍弃那一切，而愿做回一个土乡巴佬。男女之间的情感就是那么微妙，这么一个“底层人”倒令康妮为之怦然心动。康妮和梅乐士的相遇、相交，到相爱，但那是为世俗所不允许的，怎么办？于是，他们（主要是康妮）努力抗争着外界，努力成全彼此——他们期望达到自我、本我和超我的自然和谐。康妮和梅乐士最终能否获得成功呢，小说最后并未给出答案……

据说这部小说曾遭到许多国家长时间的封禁，无他，直接原因是小说对男女身体运动的描写多了一些罢了（其实也没那么多）——这种封禁理由固然可笑，这个世界向来是假道学们的“修道场”，所以没什么好赘言的。幸运的是，劳伦斯的好文采以及他这部富有人性内涵的小说终究光芒难掩，历经多年，依然为许多读者所知晓并喜爱。

说到男女身体运动，不得不佩服劳伦斯的神妙手笔，他对该运动的出彩描写，简直美感纷呈，绝非为大众所熟知的另几部同样大胆描写男女身体运动的小说能匹敌的。你明明知道作者描述的是那香艳的场景，可是偏偏就读不出寡淡赤裸或猥琐取宠的意味——妙不可言。诚然，一部关于男性、女性、人性、无性的好小说，其男女身体运动所占据的分量不该过度在意和解读——那只不过是很自然而然的不可或缺的要素罢了，恰如现实生活中某些不可或缺的要素那般。

难能可贵的是，《查》这部小说表达出来的关于尊重肉体本原及精神与肉体应该和谐的观念，时过境迁的百年之后，依然芬芳四溢，足令我感到震撼和遗憾——而两相对比，不难发现：其实人类的社会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发展迅猛；说句沮丧的话，很多时候我们是一代不如一代地不可救药地衰败下去。好吧，关于这个话题似乎太过于宏大无垠了，我们没必要在这个方面过多表达什么，毕竟这个世界向来“是个疯人院”——就此一笔带过吧。况且，谈多了虚空的大话题，便难免令人过度悲观，并令现实的小生活乏味起来。我以为：《查》的作者通过这么一部小说，传达的该是着眼于自然、着眼于人性本能、着眼于真实不扭曲生活的愿望吧。

或者，该小说所描述的故事在许多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有些人会对男女主人公的所作所为露出狎笑：“那只不过是一个男爵夫人出轨的八卦经历罢了。”毕竟，这类表面上看似“不道德”和“自私叛逆”的故事，难免会令假道学们、懦弱者们指摘或捶胸。

很多时候，一个活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下，难免堕入死寂、走向枯萎，若有幸恰逢老天爷垂青，让其遇到一个可资点燃新希望的人时，其要冲破重重困难、舍弃诸多光鲜亮丽的虚饰，才能实现重生和自我救赎，这个矛盾而痛苦的过程，很难不让旁人为之动容——或许那便是生命的张力之美吧。劳伦斯笔下的康妮和梅乐士便是这样一对可资彼此互相点燃的人。而就小说的艺术性和观赏性来说，这种将观念、善恶、阶（和谐）级等对立矛盾的次第呈现，足令小说更富于张力和魅力。所以说，用所谓的“道德沦丧”、“时代边缘人”等措辞来评判小说及小说里的人和事，是徒劳和愚蠢的。

自小说开篇起，我便被小说的女主人公康妮所吸引，我很难不感佩她的真实、可爱、善良和勇敢。随着故事的平铺直叙（在水波不兴中展现不可调和矛盾，劳伦斯是这方面的高手），我又为她那位“没有睾丸”的男爵丈夫克里夫感到愤慨。他是值得同情的不幸者，但他同时又是可怕的得天独厚者，他的自私、虚荣、假坚强真虚弱、假成功真失败无不令人哑然失笑。而康妮爱上的守猎人梅乐士，他貌似勇敢叛逆、冷酷强硬，却难掩懦弱自卑，也着实令人遗憾——尽管相对而言，他比许多男人优秀了许多。梅乐士虽然拥有着健全的阳具，却不及女流之辈康妮的一根手指，如果康妮不出现，他应该比康妮更易于枯萎吧——这是我的真实感触（也许是我的偏见），在高品质的女人面前，再优秀的男人也像小孩一般蠢笨。

不管怎么说，这部小说终归是一部喜剧——好歹最后康妮和梅乐士是拥着阳光、怀着希望的，哪怕未来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美好，拥有了这么一段共同抗争冰冷机器、腐朽人心的历程，他们已然足够富足。

而正如康妮她自己所说的“一个人是要变的！”两个人也必然会改变，她和梅乐士那充满着希望的爱情，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凋谢、寂寥。倒不是我们太悲观，只是爱情它向来如此。所谓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所谓的修成正果，所谓的白头偕老……与爱情本身并无太大关联！

好吧，那又何妨呢！而作为女人，在“这充满着衰老的妇人的世界”里，努力做本原的自己，实在太难太难，有如康妮者，是难能可贵的！

文/若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