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那年也是我第一次经历家庭变故的一年,当时的我怎么也预料不到爷爷会在三天后离世。
黑子知我爷爷对我的重要意义,常常拿此事来跟我邀功,每一次都被我骂得低眉顺目灰溜溜地跑去给我买好吃的。
吃完年夜饭我又给爷爷奶奶拍了照,爷爷戴着我送他的新手表,奶奶戴着我送的银手镯。
因为没有第四个人帮忙拍照,我让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我站在他们正对面利用墙上的大镜子反射合了我们祖孙三唯一的一张合照。
智能手机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随时随地留住一些超越时间的永恒,那张照片也定格了爷爷奶奶凄苦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笑容。
临近十二点时,窗外万家灯火深处参差燃起了各色的烟花,像小时候过年一样,我跟哥哥在屋里看着爷爷在院里放花炮。
我让爷爷奶奶移步到窗户边,我拿着下午跟黑子一起买的烟花在院里放了起来,夹杂着小县城家家户户的炮声,我们祖孙三的身影骤然收缩,一瞬间聚成一颗光亮的琥珀色水晶球,随着我点燃的烟花炮焾,在团团包裹的光亮中“咻”地升上干净的夜空,将这一片祥和收录到了上帝的CD机中......
回到家终于可以睡个懒懒的大头觉了,爷爷奶奶起了个大早就开始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大年初一要吃饺子。
爷爷手脚利索地倚着案板擀饺子皮,一边擀一边唤我起床,我嘴里哼哼着,整个人赖在炕上不愿意动弹,奶奶拿着扫帚清扫着院里昨夜的炮皮。
一切都那样美好,殊不知美好却容易消逝。
吃过饺子后爷爷说王叔正好要开车去乡下,我爸妈让我搭着王叔的便车回乡下陪他们过年去。
想到初二姑妈们会来家里看二老,爷爷奶奶也不至于孤单,我麻利地拾掇好了东西坐着等车。
王叔打电话来爷爷便骑着他吱嘎作响的三轮车拉我去巷口坐车,东西搬上车爷爷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吧。
车渐渐开动,我透过车窗看着爷爷和他的小三轮慢慢变小......
现在让我回忆,我都想不起我当时的心境,好像有所预感,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带着陪爷爷奶奶跨完年的圆满憧憬着一小时后跟爸妈的见面。
初二起床准备去看外公外婆时,爸爸突然接到城里的电话,是邻居家阿姨打来的,她说我爷爷可能不行了。
早上起来打扫了院里院外,爷爷准备进屋吃早饭,刚进门就猛然跌落在地。
奶奶体弱瘦小,扶不起健壮的爷爷,也不会用电话,只好颠着小脚跑去邻居家求救......
救护车将爷爷拉到医院后,医生建议我爸拉人回家吧,意思再明显不过,爷爷是突发脑梗,人还没咽气,但是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爷爷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是不想老在外面吧。
回家后爸爸姑妈们把爷爷放在他常睡的炕上轮流守着,爷爷已经没了意识,直到初三凌晨四五点咽气前,都没有留一句话给那满地的儿孙......
爷爷走的那天我哭得说不出话,我不敢想象要是我没听黑子的话回来会是怎样的结局。
我又在想,或许我没有回来,爷爷不会被我的突然出现刺激了情绪,会不会还能好好地活着。
我打电话给黑子告诉了他,我说谢谢你黑子,是你让我见了我爷爷最后一面。
黑子很耐心地安慰了我,说爷爷八十多岁的高龄也算是寿终正寝了,老人家没有受罪,也算是老来得福了。
我心里刚想感激一下他,就听他又恢复了那副欠揍样,黑子贱兮兮地说:一般这种情况,老两口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个走了另一个肯定活不长了。
那怂货气得我直想骂街,祖宗十八代都被我问候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