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备注：
我们在处理好现阶段的一些调查工作的同时，另一项工作也刻不容缓——提防未来世界所带来的危害与威胁。
该事件所要探讨的内容包括未来刑罚机制，与现阶段无法定义的意识诞生源头。
调查时我们确实动用了一些小手段，但绝对符合现有的法令，况且孰轻孰重是一目了然的。
Part Ⅰ
来参观的10个人在公司前的广场上聊得不亦乐乎，他们此刻正拿着手机和相机，围着一只站在大理石圆台上、左半身是机械骨骼的灰熊拍照合影。灰熊偶尔发出的沉闷低吼像是某种无能的抗议手段。
一个男孩按捺不住将手伸向它：“这是机械丧尸熊吗？如果有等比例缩放的模型，我一定会买下来。”
“想买手办，你恐怕来错了地方，更挑错了东西。”一个高挑干练的女人突然挡在了男孩身前。“大家好，我是本次参观活动的向导，罗希。”
灰熊在女人身后的圆台上缓缓漫步，机械一侧的身躯内能清晰地辨认出其肌肉、韧带和骨骼组织，当然这些组织全部都是由合金与橡胶材料制成，任何人都能够通过这些内部组织，观察到灰熊的每个细微动作会与它身体的哪个位置发生联动。
“说实话，我还真想要个会动的手办，你们有没有缩小枪之类的东西，我要把它带走。”男孩将手比成枪的样子对准机械熊。
“别捣乱！你家里没用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人群中的中年女士拍了下男孩的后背。
罗希面无表情地说：“即使是浓缩版，这种高科技‘玩具’你也无力支付。”
实际上，这迷人的“机械丧尸熊”不仅是一处景观，也是这家公司的科技结晶，更是他们的名片——灰熊科技。
这种参观者群情高涨的场面罗希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看见什么新鲜事都是这副样子，何况是要进入一座藏着无数高端科技的百米大厦呢。
她清点了好人数：三个老人，五个中年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注意到没有小孩子参加马上松了口气。
虽然参观条款中明确提到”禁止未成年人参加“，可还是有人带着孩子。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拒之门外了。用总监的话说：普通的科技展览带着吵闹的孩子就算了，像这种活动连成年人都可能招架不住，儿童要是不留下心理阴影才怪呢。
几个通身穿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将参观者组织到公司门口，确认准备就绪后罗希开启眼镜上的隐形麦克风说：“大家好，欢迎大家齐聚灰熊科技，参观我公司一项能真正改变世界的项目。”
听到这话人群立刻安静了，罗希继续说：“我相信大家在生活中早已离不开智能产品，它们是绝对理性下的标志性产物，我们太熟悉它们了。但今天，我将带领大家见证一个特殊的存在！也许智能科技的应用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加神奇，同时更加冷峻、残酷。”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她每次重复这套词的时候心里会有不安。
罗希关闭麦克风退到侧面，一个站在她旁边的男人随之走上前：“Hello，我是灰熊科技的研发部总监Gus。因为诸多限制，我们只能带大家参观这一个项目。根据长久以来的经验，我建议未成年人最好不要参与，所以请相貌比较早熟的小朋友赶快离场，一会后悔可就晚了。”
产品总监的话把参观者们逗得一笑，罗希却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兴致。
“儿童不能参加？参观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问道。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女孩。
“哦！不好意思。Ava，我的名字。”
Gus当即反驳说：“你好Ava。你问参观的项目有什么问题，这么问有些欠妥。我认为最前沿的科技在发展的过程中，的确会出现许多能够矫正的技术问题。但通过我长久以来的观察，我得出的结论是只有‘人’这种生物，才会出现无法修复的问题。”
罗希听着这话暗暗在心中翻白眼。这个据说是“回归”公司的天才总监，在面对形象稍好的女性时永远都是一幅卖弄的姿态，他很喜欢将简单的问题上升到哲学思辨层面，以便在谈话的女性心中建立崇拜感。
不过这个奇怪的女孩貌似对总监的话没多大兴趣，她毫不客气地继续追问：“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儿童不能参加？”
“我也想知道。”人群中有个女人跟着附和。
Gus被女孩的话噎得僵住了脸，稍稍调整表情后说：“抱歉，可能是我夸大了项目的危险指数，但这的确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儿童科技展。嗯……有概率会引起大家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所以我们再三强调未成年人不能参加。”
“我也有个问题！”女孩身后的中年男人高举着右手。“你们这项目既然有危险性，政府不会阻止吗？”
又是这么一群人！一方没完没了地问，另一方兴致高昂地回答，罗希厌恶极了这种无休止的啰嗦。
Gus听完忍不住笑了：“哈哈，你们是暗访的记者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人受到伤害该去找谁，谁能负责。”男人冷着脸答道。
“我理解您的意思。请放心，没人会受伤。”总监这次回答得很严肃。
罗希也从提问者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友善，她自然不了解这人为何莫名如此，但是有必要终止谈话了。
“我想我们耽误的时间有点多了，不如边走便为大家介绍吧。可能看到我们的项目后，大家就不会如此困惑了。”罗希的语速很快。
Part Ⅱ
灰熊科技的内部和“科技感”这词完全搭不上边，这从参观者脸上纠结又失望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不留情地说，作为一家科技公司，说它中规中矩已经算是称赞了。
走进它的大厅扫视其内部，人们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新鲜玩意”。如果宽容一些的话，倒是可以根据某些大型电子仪器和科研人员看出这是家科技公司的实验室，只是这些科研设备的款式过于复古了。
类似家用款式的设备显示器、成片闪烁的仪器指示灯和部分裸露的电线，都让这间实验室充斥着与现代科技格格不入的“废土感”。
要是换做普通的科技型工厂，能够安装眼前这些设施已经算说得过去了，可谁都知道灰熊科技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科技领头者，在雄厚的实力与一个个令人拍案叫绝的科研成果加持下，这样的公司环境完全说不过去，恐怕没谁会相信这个“小作坊”能取得那么多的荣誉。
罗希初次拜访时也被这个“障眼法”搞得大失所望，整个公司唯一带着浓厚科技感的东西，就只有门口的那只机械熊，还有进入实验室前必经的一道安检门。
不同于常规的安检措施，灰熊科技的安检关卡主要是为了排查电子产品——目前市场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逃不过这“门神”的眼睛。
虽说普通人肯定不能与高级别的黑客相提并论，但哪怕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拍的一张照片，也可能对公司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罗希深知有些话不是危言耸听，所以她总是跟在参观人群的末尾，协助安保人员盯着人们逐个通过安检门。
站在队首的研发总监用扩音器说：“请大家有序通过安检，把手机和拍摄设备存进储备箱。”
Gus所说的储备箱就是安检门右侧的白色柜子，除了高度及腰之外，它的规格与床头柜相同。启动这个设备后，它那光滑平整的台面立刻升起一个透明材质的“盒子”。
门口的安保人员简单讲解了设备的原理：“将您的手机放进去，设备会自动扫描您手机上的指纹，出来后凭指纹取回即可。”
第一位参观者按工作人员的话放好了手机，在设备发出一声空灵的提示音后，透明盒子马上下降，等到再升起时，盒子又是空的了。
“啧……这里是你们的杂物间吗？呃……我严重怀疑门口的那只熊是你们从别的公司租的。”参观者中的年轻男孩咂嘴说。
“你只是看不到真相。”那个怪女孩Ava呛了男孩一句，说完她回过头看向罗希：“完美的障眼法，真是你们的一贯作风。”
罗希被女孩的话惊得愣了神。没等她反应，女孩从她身前走到了左侧解释说：“别误会，我是第一次作为参观者来到这里，但是听说过你们的某些高科技戏法。”
原来如此啊，女孩的话确实让罗希以为她看透了一切，或者说与自家公司有所渊源，如此看来她只是卖弄了一下。这个年纪的孩子，真的很喜欢装腔作势。
“请问你对人工智能产业很感兴趣吗？”罗希说完，就意识到这是句废话。“哦，不好意思，我居然这么问……”
“哈哈是的，没有兴趣怎么会来到这儿呢？如果你想问我是不是这领域的从业者，那我的回答是NO。我是获益者。”
女人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但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眼前这个孩子的言行令罗希感到愈发诡异，女孩的说话风格根本不像个20几岁的人，她仿佛浑身上下都藏着秘密，这让罗希心里很不舒服。
“哇，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男孩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声音是从实验室里传来的，可却没人见到男孩的踪迹。
“走吧！”Ava温婉地笑着，她极为自然地牵起罗希的手走向安检门。“你是个善良的好人，我很喜欢你。”
很奇怪，被女孩用力牵着的罗希感觉更诡异了，但她这次却觉得内心安适。这状态就好像两人通过安检门的瞬间，她被自己智能眼镜电到耳朵的那下一样，痛得恰到好处。
Part Ⅲ
从灰熊科技的大厅所看到的公司内部，是灰熊科技玩的一个“小把戏”。只要参观者通过了安检门，就会发现之前那个跟不上时代的旧实验室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堪称恢宏磅礴的“矩阵帝国”。
罗希认为任何人都会被眼前所见给震撼到。这座从外部看着高耸云霄的建筑物，内部其实同样壮观——
物料的运输全靠层层盘旋于空的小型运输飞行器，而科研人员的行走，则是借助他们脚下踩的一坨像沙子似的流体金属。加上其他那些看不过来的高科技产品，灰熊科技的内部构成了一张令人惊叹的“科技矩阵”。
公司的各种尖端仪器设备的成像方式，是近些年才有小突破的高精度全息投影，科研人员仅通过手势就可以完成所有精准操作。此外内部的监控成像，同样运用了这个技术，其画面质量看上去如同真实世界的“同卵双胞胎”。
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会有种预见了50年后世界该有的面貌的感觉，罗希敢肯定眼前的一切一定能弥补所有人刚才的失望感。当然了，能给这些人那么大反差的对比效果，身后那一块上演障眼法的“隐形金属”功不可没。
“这也太厉害了吧！”参观者见识到这近百米高的穹顶和他们不认识的精密设备，全部都仰着头发出感叹。
Gus拍了拍手说道：“打扰一下朋友们，请先别急着惊讶了，回头看看吧。”
人群随着Gus手指的方向，看到的场景竟不是本该在身后的公司大厅，而是大厦前的那个广场。
“不好意思，请问……我们刚才是从广场直接走进来的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眼前所见只是“幻象”，但是看着远方的建筑群和那只广场上来回踱步的灰熊，他们却察觉不出丝毫破绽。
“隐形金属，这就是它的名字。我们可以通过编程，来实现这一大块……呃，屏幕吧，这么说更通俗些。我们可以通过编程来改变它的成像画面。”
Gus随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遥控器，随着他按动上面的按钮，画面从之前的广场变成了一面大型水族馆的水箱，逼真的深海鱼群立刻跃然于眼前。
“隐形金属会让你明白，眼见并非真相。”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是一片热带丛林，逼真得好像迈出脚就能踏入其中。
一脸得意的Gus将画面调回“透明”，公司的大厅总算出现了。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大厅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站立的安保人员。
Gus冲骚动的人群压了压手掌说：“你们肯定以为外面这伙计会瞬间移动吧？错，这还是隐形金属搞的鬼。”
罗希适时也搭了一句：“大家可能以为屏幕刚才是透明的状态，但实际上我们的安保人员一直站在屏幕后面，之所以一开始大家看不见他，是因为那时的大厅画面也是假的。”
那个诈唬的男孩惊得双眼放光：“我要是有一个这么高分辨率的电脑显示器……”
Gus听到这话就笑了：“哈哈孩子，用它做显示器有些大材小用了。你能猜到这东西用在什么地方吗？想想它的名字，隐形金属。”
男孩转了下眼珠，答道：“隐形战斗机？对吗？”
“聪明，准确讲是用于军事。拿战斗机举例，外部材质如果使用隐形金属，只要设定好程序，战斗机就不仅仅会在雷达上隐形，也会在视觉上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隐形。而且它不光可以用于战斗机，也能用在装甲车、坦克、运输机等等武器上，轻质的隐形金属还可用于士兵的隐形战衣！就像电子游戏里那样。”总监的兴奋感似乎比参观者更强烈
“就像变色龙吗？”一个参观者摸着隐形金属墙问。
“变色龙不准确，但是可以这么理解。启动后的隐形金属会自动提取周围环境的光和颜色。可能我们潜意识会认定它是平整的一个面，因为我刚刚管它叫“屏幕”。但如果把隐形金属放大后观察，你就会发现这些金属看似是平整的，实则表面都是小而密集的8棱锥，所以你从任何角度去看它，它的成像内容都是立体的。不仅如此，隐形金属提取环境色、输出环境色的速度趋近于无延迟，这使得它在高速运动的状态下，依然能够保持高精确度的成像变化模式。”
隐形金属制成的屏幕来回变换着画面，以男孩为首的参观者们被这神奇而又逼真的科技产品吸引得腾不出眼睛，唯独女孩Ava没投入其中。
罗希试探着问女孩：“怎么？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Ava其实正看得出神，听见罗希跟自己说话反而小惊讶了一下：“啊，不是的很厉害！我第一眼见到时就觉得很棒，你们的总监也很厉害。”
女孩顿了下马上又说：“我想所有的科技项目，都比想象中要冰冷残酷吧。”
屏幕画面变换成一只正在捕猎田鼠的猫头鹰，罗希望着高速摄影下猫头鹰逐渐张开的爪子，抿了抿嘴：“这东西用作军事也不代表它就是杀人机器，他一样可以当显示屏、广告牌。总之有两面性吧，所有科技都是如此。”
“两面性？”Ava转过头，脸上竟带着一丝愠色：“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科技的两面性。”
“抱歉……”罗希不知道她的话哪里惹到了Ava。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罗希的尴尬，她挠着头说：“你误会了，不是针对你。我说过我很喜欢你的。”
女人莞尔一笑，瞥了眼时间：“谢谢你Ava，可惜你眼里这个善良的人，现在要干件引起众怒的扫兴事了。”
“该去那个地方了吗？”
“嗯。”罗希沉了口气，打开麦克风：“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一下。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该走了。”
不出所料，人群一片哗然，大家对隐形金属似乎还没新鲜够。
Gus举起双手摆出OK的手型：“OK、OK，朋友们！千万别怪罗小姐，我们确实该走了。”
在研发总监Gus的引导下，人群有序地向前方行进，罗希和Ava依然并肩走在队尾。
走上通体透明的观光电梯，里面播放着灰熊科技的公司简介与产品介绍，罗希按下7层的按钮。
电梯语音：“7楼。Seven Floor。”
虽然这里的楼层不高，但俯瞰一层的空间同样“景色”别致。
“请大家跟着我。”人群在Gus的带领下走出了电梯。
然而所有人都预料不到是，这次参观的惊喜与意外还远不止那个“隐形金属”。当Gus走出电梯后，他并没有继续携众人前进，而是突然转过身面向人群。
人们都以为他是要提前讲解此行的目的地，可他却挥起了手说：“很高兴认识大家，我该走了。再见！”
观察仔细的人会发现，Gus的眼神中明显失了一层光泽，身体也霎时呈现出某种僵直的状态。
包括罗希在内，没有人在第一时间搞清楚Gus怎么了，直到另一台电梯里走出了一个人，正是那张脸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Part Ⅳ
“两个……Gus？怎么回事？”罗希瞪大了双眼，连声音也因为太过惊异而变得有些嘶哑。
这状况连内部人员的罗希都一头雾水，更别提参观者有多躁动了。
新出现的Gus走到众人面前，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容，他如此得意的原因，可能是人群此刻的迷惑与茫然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哈哈，抱歉了各位！因为路上堵车所以我迟到了。没错，即使科技再发达也解决不了堵车的问题。”
Gus缓步走到了“另一个Gus”身旁，这种“两个他”的场面让在场者陷入哑然。
“哦！稍等……”男人随着人们的目光歪头看向“另一个自己”的脸，随后他朝人群竖起食指，双手动作缓慢地靠近另一个自己。
Gus小心地解开了“假Gus”的西服、衬衫扣子，罗希隐约猜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安静等待着总监揭晓谜底。
伴随布料轻微的撕裂声音，假Gus的胸口与腹部展现在众人面前，上面并非皮肤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透过这东西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肌肉组织、器官、骨骼等人体结构，它们层层相扣，如同医学领域最先进的人体模型。
不过相比医学模型的“绝对逼真”，这个假Gus身体内部组织的颜色，是不会引起人们生理不适的白色，但这并不影响它的仿真度。
罗希悄悄摸到研发总监身边，Gus也默契地向她侧耳：“你什么时候弄了个自己？还有刚才这是远程操作吗？已经成功了吗？”
Gus微微点头，给出了肯定答案。罗希虽然讨厌这个人，可她无法否认这家伙就是天才。眼前的仿生人项目是她一直很期待的项目，如今它总算研发到了接近完全体的地步！
“真是激动人心，接下来交给我吧！”罗希还没等Gus的应允，便拿出了预先准备好的项目报告。实际上，这项目还没达到罗希所期盼的程度，它还需要一个关键的东西。
“朋友们你们今天走运了，我们的总监虽然堵车迟到了……”罗希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参观者，这些人居然没有反应。她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是我们的仿生人项目已经可以进行远程的操控了，也就是大家刚才看到的样子。”
讲解了约莫5分钟，参观者们仍然兴致不高，甚至有人在悄声聊着其他闲事。罗希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Gus示意她接下来由自己介绍。
总监这举动让罗希心生埋怨，这就像是在说：是因为她没说出项目吸引人的重点之处，才导致了参观者们兴致不高。
Gus接管全局讲了非常多新奇有趣的项目重点，包括灰熊科技仿生人的诞生历史、制作所用的材料，以及人工智能意识产生的可能性、仿生人的社会价值、人类与仿生人相处等问题，虽然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增加了许多“老问题的新思路”。
“过不了多久我们走在街上，再也无法猜到迎面走来的是人类还是仿生人，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最后这句话是存疑的，也是有争议的。
罗希想起Gus曾说过，人们需要争议，有争议的东西才是真正吸引人的东西。就如同，因为这社会上存在着一些有争议的犯罪，所以司法与刑罚的尺度与方式才会备受关注。
“哇哦，确实很厉害。”几个参观者终于不走心地点着头说。
尽管Gus对仿生人项目的讲解环环相扣，但这一批参观者却对此漠不关心。要知道在往期的参观活动中，无论是不是资深科技发烧友都会对它很感兴趣。可现在一看，这个公司引以为傲的项目，甚至还不如那块隐形金属吸引他们。
参观者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罗希觉得Gus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异样，本来会是参观之旅小高潮甚至高潮的环节，结果却成了活动情绪点的谷值。
“搞砸了吗……”罗希在心中暗想。
没想到打破冷场的人又是那女孩。“我的家人和朋友们可能更期待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贵公司的项目有什么问题，请见谅。”
女孩说完后，走到人群前列轻轻鞠了一躬。
“对的对的，我们见怪不怪了。”男孩插了一嘴。
“哦？你们之前见过吗？”
男孩慌张地摆手说：“不不不！你懂得，电影啊、游戏啊，类似的东西太多了……是的是的。”
Gus尴尬地皱着眉毛笑了笑，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居然是一家人组团，我们能够吸引整个家族来参观，实属荣幸。”话毕，罗希躬身致谢。
女孩笑得很开心。“那就麻烦哥哥和姐姐带路了。”
Gus耸了耸肩，随后将“仿生人Gus”被扯开的衣服整理好，招手示意远处一名工作人员来处理它。
罗希安慰自己，虽然这个小麻烦让整体流程不太顺利，但它至少没影响到活动的最后一步。
她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在抬起头的一刹，她注意到女孩Ava正盯着远处，那是他们马上要走的方向。
Part Ⅴ （为了保证事件的逻辑性与完整度，我们根据被调查者的记忆，将此事件拨回一年前的7月）
1
“你在看什么呢？”
罗希顺着声音看到了新来的上司：“你好……总监。显而易见，我在看这只熊。”
Gus撇了下嘴：“我看这只熊也很别扭，就和你叫我总监时你心里一样别扭。”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罗希用很随意的语气说。
新来的总监耸了耸肩走到罗希身边，他仰头看着机械熊说：“我当初强烈建议他们制作一个大象，前前后后说了不下20次，结果你猜怎么着。”
罗希歪过头，疑惑地眯着眼睛。
“他们说，你是瑟曦吗？哈哈。”
“拙劣的聊天技巧。”女人沉着脸转身便走。
Gus站在原地，尴尬地挠着头：“好吧，我的聊天技巧确实比做这只熊的技术差远了。”
听到这话罗希突然停住了，她疾步回到Gus跟前对他说：“就我所知，这只熊对于它真正的制造者来说简直是个信手拈来的玩具，但对于你却是一辈子无法触及的巅峰。”
男人不以为然：“你说的对，我的确无法、也不会去触及那个雄峰，因为我老爸告诉我必须超越他。而且我做到了。”
罗希心中一惊，盯着对方的眼睛试探着问道：“你是说，你是公司最初创始人的儿子？”
Gus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在开玩笑吗？所以……仿生人的项目，是你的杰作？是吗？”
Gus又一次点了头。
罗希的脸上一扫之前的高冷与傲慢，眼里全是仰慕。
“抱歉，刚才失礼了。如果真的是你，为什么公司只给你总监的职位？”
“职位相当于权限，如果我的权限足够大，即使让我当实习生也没关系。”
“哈哈，有趣。”罗希敷衍地回了一句后，立刻向对方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现在仿生人的项目到了什么阶段？”
Gus打了个响指，得意地笑着：“我就猜到你会问。目前已经可以依靠现阶段的人工智能系统让仿生人正常运转，但是真等它能够产生完善的人造意识、最终实现社会化，估计还要很久。”
“好吧，谢谢。”罗希对于这个回答倍感失望。
“我知道你的情况。”Gus握了一下罗希的手臂安慰道：“遭遇悲剧的人不仅是你的家庭，我的母亲也和你弟弟一样不幸，我也希望能早点突破这个难题。”
罗希的眼圈渐渐发红，她强忍着憋回了眼泪：“可还是没能突破，不是吗？”
Gus低下头，闷哼了一声。
“但是，有个方法没准能加快项目的研发速度。”Gus突然抬起了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来到公司仿生人的项目部门，几个研究人员正在各自的工作区域调试着仿生人的运动功能。
而Gus带罗希去的位置则有一个躺在平台上的仿生人，它的颅骨完全打开，裸露的人造机械脑组织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线，大概有上百根全都连接在平台后方的主机上。
“我有个新思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Gus望向罗希。
罗希沉默，等着男人继续往下说。
“想要让意识与载体完美融合，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什么？是创造一个完美的容器。就如人体会对异体组织产生排异反应一样，意识与载体也会出现。况且仿生人的电子大脑并非培养皿，仅靠植入意识后任由它自由发挥，恐怕再过几十年也不可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仿生人不能驾驭意识？”
Gus肯定地点了下头：“没错，这是项目的第一个难点。但是让我们来换个说法，如果你想仿制一个内部结构极为复杂的水杯，也就是一个容器，那最简便的方法是什么。”
“用原品作为模板。”
“完全正确。仿生人的处理器模仿的是什么，当然是我们的大脑。如果将人脑与仿生人连接，不断去扩充、适配它，最终完成对仿生人精确的远程控制，或许……或许这样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容器了。”
罗希似乎非常认同总监的设想的，可是对于涉及到真人的实验，任何人都抱有忌惮之心。说到底，一块仿生人的CPU若因操作失误而损坏，无非就是财产损失，但是人脑的脆弱程度是容不得他们胡来的，志愿者也会非常难找。
“操作起来不会这么简单吧，再说谁愿意当这个小白鼠？毕竟……这项目太危险了。”
“哈哈，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人形小白鼠’。”Gus示意罗希跟自己走。
“创造的意识不等于真实的人，对吗？”
“严格说，只是拥有生者回忆的意识副本。”
“足够了。”罗希低着头浅笑了一下。
2
路上，Gus说起了公司之前曾搁置的一个项目——刑具。
该项目的研发受到了政府的资金支持，其目的旨在研发出一种针对恶劣犯罪事件的处罚手段，为的是能够有效降低犯罪率及再犯率。
“我有个朋友，他年轻的时候网瘾很大，从13岁开始便沉迷游戏世界长达4年。在他父亲尝试了体罚、心理治疗等各种方法后，我的朋友仍然难以戒除网瘾。”Gus一边走着一边对罗希说。
女人皱着眉问道：“这……和我们要做的事有关系吗？”
“你知道最后他父亲是怎么办的吗？”Gus没等罗希回答，继续说：“他父亲替他在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朋友就在他父亲的陪同下连续打了一周游戏，除去睡觉、吃饭、上厕所的时间，他足足打了140多个小时游戏。”
“你朋友陷得这么深吗？换做是我，玩一整天都坚持不下来。”
“其实我朋友和你一样，他在持续地玩游戏到第二天时，已经严重睡眠不足了，但他的父亲强硬地逼迫他继续玩，如果不达成游戏内的任务目标，他父亲就不给他食物和水。这些任务目标是他父亲制定的，所以现在看来，我更愿意把他父亲的陪同称之为监视。”
“这……这根本不是监视，这是虐待！”
Gus笑道：“他在打游戏到第7天时，终于撑不住昏倒了。两天后他从医院醒来，你猜他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说：‘你好些了吗？我们快走吧，还有三周时间可以继续玩。你昏过去的这两天的任务，我帮你记在了备忘录上。’”
“我的天！”罗希无法想象居然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你的朋友真的继续玩下去了吗？”
“当然没有，他听完他父亲的话直接吓哭了。自那之后他听到那游戏的背景音乐、看到游戏图标就会生理不适，甚至一整年都没碰过电脑。虽然这做法有点变态，但是如果没有他父亲，他绝对摆脱不了网瘾，更不会创造出刑具项目。”
“嗯？你是说你的朋友是这个项目的……”
“是的。被虐待过的人一定会想着如何虐待别人，哈哈。”
罗希看上去不知道如何回答，尴尬地笑了一声。
说话间二人到达了一间实验室，门口极其少见的被两位安保人员把守着。Gus拿出最高权限的蓝色通行卡打开了门禁。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令罗希讶异地叫出了声——与其说这里是实验室，不如说像是停尸房。实验室内阵列排布着数十台设备，这些设备长椭体的外形如同一个个虫茧，透过“虫茧”上方的透明窗口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设备侧面的屏幕上显示着各项身体指标数据。
“是仿生人对吗？不会是人吧？”罗希惊讶地捂着嘴说。
男人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货真价实的真家伙，都是人。准确说是罪犯，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刑具。刑具，听着很唬人吧哈哈。”
“然后呢？和你朋友的故事有关么？和仿生人项目有关么？”
Gus走到一台设备旁，抚摸着它的表面说：“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朋友的故事说明了一件事：什么样的惩罚最有效、最持久？并非单纯的限制自由，而是无节制的纵欲。想让一个人彻底摆脱什么，那就让他一直去做什么。”
听到这样的说法，罗希忽然低下头沉思起来，一旁的Gus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难道说……”罗希不安地用一只手捂在心口处，“难道这刑具，是让罪犯一直犯罪吗？”
“棒极了！正是如此。躺在这里面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强奸犯，我们通过刑具连接这些人的脑部神经，在他们脑内虚拟他们犯罪时的场景，然后不停重复当时的场景，罪犯就会像被困在了时间循环中。”
说完，Gus按动屏幕上的按键，罪犯大脑里的画面投射在了设备上方。
那画面是人的主视角，看上去应该是属于罪犯的。画面里的环境是一个男厕，此时一个女孩正绝望地蜷缩在小便池下方。
“不要！救命啊不要！”画面中的女孩尖叫着、哭喊着，而罪犯完全无视女孩的呼救，喘着粗气扑向了女孩。
Gus将设备调成了“安全模式”，刑具马上没了声音，包括那些过于刺激感官的画面也被遮上了马赛克。
“强奸、杀人犯，受害者是个19岁女孩，被这个人无情奸杀。可能有些残忍但我必须要说，这个卑鄙的混蛋，是我们仿生人驾驭人造意识技术的成功关键点！”
“为什么……”
罗希死死盯着画面中的犯罪过程，而Gus却没注意到罗希的表情，依旧满口轻松地卖弄着自己的博识。
“你知道的，人脑都是有承受极限的，我们虽然可以设定罪犯大脑内的时间规则，比如现实一分钟，罪犯脑内意识的时间是5分钟，但没几个人能抗住这种周而复始的惩罚，基本上正常的罪犯10-15周就能出狱，再犯率0%。这可比把他们关在铁栅栏里几十年要节省社会资源。”
罗希扭过头，狠狠瞪着Gus：“我想不到这对仿生人项目有什么帮助，我看到的只有一个不停受伤害的女孩。”
“拜托！就是个虚拟女孩。”Gus迅速抬起一只手，打断了罗希。
见罗希没说话，Gus拍着面前的舱体说：“眼前的这个人，跟其他罪犯可不同。这个混蛋在我们的实验室快一年了，他似乎很享受犯罪的过程。听上去不太人道，但是他这种持续不断实施的罪行，让我们有了探索人脑的稳定实验对象，能够加快我们对人造意识的开发速度。配合仿生人的CPU模拟人脑项目，我们的亲人复活指日可待！”
“去你妈的！”罗希怒喊着甩手扇了Gus一耳光，伸手关闭了刑具上的安全模式，女孩的嘶吼与犯罪的真实场面再次出现。
罗希指着画面咬牙说：“这女孩的绝望你是不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你和这个恶心的强奸犯有什么区别！”
Gus傲慢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冷笑道：“你知道研发这个项目的人，我的那个朋友在哪吗？”
罗希眼神游离，什么也没说。
“自杀了……”Gus两手一摊，“有同情心是好事，但不要过于泛滥。我的傻朋友就因为这些虚拟的受害者而良心不安自杀了。你们……你们以为这是《A.I.》吗？还是《机械公敌》？拜托！只是一堆代码而已，你们以为是什么？”
“我不这么认为。”
一直保持着理智的Gus猛拍了一下设备的显示屏，那巨响压过了刚刚的一切声音，在实验室内回荡许久。
男人刚才的那下敲击，让设备上的声音和画面全部静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调整情绪。
罗希也似乎冷静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你看到了，这女孩只是虚拟的代码而已，我们可以随意控制，可以暂停、可以快进，我甚至可以直接杀死她。”Gus说着指向屏幕上一个蓝色的按键。
“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
两人伫立原地对视良久，就像那个仪器投射出的画面一样暂停着。
也就在此时，Gus的通讯器铃声打破了寂静。
“嗯？怎么了？”Gus听到另一头的消息，脸色逐渐阴沉。“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对罗希说：“仿生人出了点麻烦，我们得走了。”
“什么麻烦？很严重吗？”
“和这间实验室连接的那部分仿生人出现了BUG，很严重。”
罗希转了转眼珠，撩着头发说：“或者你可以先去忙，我在这等你，万一这里也出状况就糟了。”
“无所谓了，你请便吧。”Gus说完走出了实验室。
3
罗希捂着脑门，不敢再继续盯着那个画面。
她望向实验室内的几十台“刑具”，咽了咽口水，心中所想可能是这些虚拟受害者正饱受着轮回般永无止境的痛苦。
“太疯狂了，如果我的家人被虚拟成受害者，我会宰了他。”罗希压着声音说道。
她再次抬起头，看着画面中那绝望的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女人干脆闭上了眼。
恍惚间，一个哽咽不清的声音吸引了罗希的注意：“你……你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罗希骤然睁开双眼，搜索着声音的来源。
“求你了，回答我，你能听到吗？”这次的音量稍微大了些。
“我的天……”罗希的脸上挂着一种几乎扭曲的恐惧，那个暂停画面里本该静止的女孩居然正对着罗希说话。
涕泗交流的女孩看样子惊魂未定，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用手捂着被撕扯得破烂的衣服，缓慢地往前凑。
罗希显然没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知道女孩说“小姐，我看得见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是的！是的我能听见，我也能看见你！”罗希终于回过了神，“你应该动不了的。我是说，你是虚拟AI……”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但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放我出去，我……”女孩失声痛哭。
“抱歉，我……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放你出来，但我可以试一试！”
罗希打量着设备上的按钮，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现在是暂停状态，你退后一些，我尝试重新启动一下机器，或许有新发现。”
女孩用衣袖蹭了一把脸，开始往后退。罗希关闭暂停模式，这个罪犯再次冲向了女孩，想要继续侵犯她。
“啊！”女孩被吓得摔倒在地。“不要，快停下！”
罗希一脸错愕，意识到这么做并非正确办法，赶忙暂定了画面。
罪犯立刻停止了动作，而女孩依然行动自如。
“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懂这设备怎么操作，我帮不了你！”罗希焦急地扫视着仪器上的按键，不知道该碰哪。
然而女孩的话却提醒了罗希：“可能……我永远也出不去，但假如可以死掉也好啊。”
听见死字，罗希恍然想起Gus刚才手指的蓝色按钮。
“听着姑娘，我很遗憾我不能救你出来，但是我可以……让你死掉。你想好了吗？”女人的手停在了蓝色按钮的前方。
女孩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动手吧。”
罗希的眼睛瞬间湿了，她擦了下眼泪对女孩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女孩笑得很痛苦。
罗希闭上双眼按下了按钮，当她再次忐忑地睁开眼时，画面中的女孩消失了。
“简直是造孽。”罗希自言自语道。
“危机解除了！”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是Gus回来了。“你在干嘛呢？诶？你在哭吗？”
“没有。对了，仿生人怎么了？”
Gus咧了下嘴说：“有一个仿生人CPU出了大问题，只能处理掉了。等等……那女孩哪去了？”
男人留意到了设备画面上的异样，他吃惊地看着罗希，又看了看那个蓝色按钮。
“你做的吗？”Gus看上去非常生气。
罗希貌似想解释，却只憋出一个字：“是。”
“如果你想辞退我，我接受，因为我给公司和项目造成了损失。”
“呵呵，你以为如果真出现问题，你能承担得起吗？”Gus用嘲弄的语气说。
罗希无法回答，只能沉默地埋着头。
“哈哈哈！”Gus突然笑出了声，“抱歉，我刚刚骗了你，我没想到你真的按了按钮。”
Gus一边笑着一边再次按动了那个蓝色按钮，画面中消失的女孩又回来了，她像最初的画面中一样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罗希愕然看着Gus，问道：“为什么？你……你不是说这个按钮会杀死她吗？”
“不不不，这个蓝色按钮是清理缓存的。按一次清除掉之前的进度，再按一次重新开始。就像我说的，这些受害者只是虚拟的代码而已。”
罗希愣愣地望着那画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搞不清自己刚才的做法到底是帮女孩解脱了，还是仅仅让她堕入了新一轮的绝望之中。
Part Ⅵ
实验室的布局和一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与过去整个实验室都是排列整齐的设备不同，现在只有中央地带摆放了一座空的刑具舱体，其余的空间设计成了休息区和其他展品区。
“你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呢？对科技的热爱吗？”Ava问罗希。
罗希微笑道：“还好吧，更多是为了家人。其实也可以说是为了很多家庭，不过我更倾向于说为了自己的家人。”
“我还以为你是个无私的人呢。”
罗希不明白女孩的意思，问：“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我们认识吗？”
女孩Ava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走向了实验室中央区域。
Gus让所有人都聚在本次参观活动的主角“刑具”前，随后打开了设备上的画面，那是一起抢劫案的视频，以罪犯视角为主视角，受害者是一个60岁左右的男人。
“我朋友的故事说明了一件事，与其去限制自由、限制思想来作为惩罚，不如让这些犯罪者去释放、纵欲，无休止地纵欲！当他们重复犯罪场景时，会一遍遍地回顾受害者的表情，那种痛苦、绝望、无助，他们会一遍遍加深对自己过错的认知，这才是有效的刑罚！”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总之我不太相信。”参观者中的男孩对其他人说。看样子这个男孩很喜欢搅局。
Gus扬起嘴角，样子十分自信。
“请问在场的朋友们，有没有吸烟者？”
在门口时那个不友善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是。”
“好的先生，您打算戒烟吗？”
“可以，无所谓。”
Gus合起双手笑着说：“好，我可以通过眼前这台设备，帮您戒烟。”
罗希心领神会，上前打开了刑具舱体的盖子，摆手示意男人躺进去。
“OK，一会见伙计们。”男人钻进舱体前冲参观者们说。
“事先声明，今后您再吸烟、或者想到香烟都会感觉恶心，您确定继续这么做吗？”
男人躺在刑具舱体内，闭着双眼：“《逃出绝命镇》吗？呵呵，请继续吧。”
“至少他们不会把你拍卖掉。”Ava笑着说。
盖上设备舱体，Gus开始设定设备内的虚拟场景。
“我们将虚拟情景设置为吸烟，这是我们预先设计好的。在虚拟情境中，这位男士会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听觉，但他不能按照自我意识行动，只能根据我们的预设场景不停吸烟。”
设备投射出的画面是一处广场的吸烟区，依旧是主视角，角色是名拿着燃烧香烟的男性。
Gus快速操作着设备上的按键：“为了能快速进行这个实验，我们将时间规则调整为现实1分钟等于虚拟空间7小时。OK，我们开始吧！”
画面中的那人随即开始吸烟，而画面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甚至连人的视觉都无法捕捉到一个完整的画面。
一分钟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罗希打开设备的舱盖，与Gus一起把男人扶了出来。
男人晃悠着身子，捂着自己的头说：“相信我，我现在听见‘烟’这个字都能吐出来……”
男人回到人群之中，参观者们跟着开始骚动起来，而之前设备上那个吸烟的画面，也变回了那起抢劫案。
“就像我说的，针对某个场景的细节重复加深，会让你彻底改变行为习惯。”
“是的，我连广场都不想再去了。”那个戒烟成功的男人说。
罗希虽然一直不认可Gus的观念，可是为了能让死去的弟弟以人工智能意识的形态重生，她必须要忍耐，她必须不停告诉自己，那些虚拟的被害人都是假的。
可如果这些受害者是虚拟的，那“复活”以后的弟弟就不是了吗？罗希被这矛盾的想法一直折磨着，因为她忘不了一年前那个刑具舱体中不停受苦的女孩。
就在罗希发呆之际，参观者里的一个老者缓慢地举起手说：“不好意思，请问你不觉得羞愧吗？”
Gus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说这样的话，他皱起眉毛笑着问：“为什么要羞愧，帮助一位烟民降低肺癌的病发率，这不是好事吗？我不明白您认为我需要羞愧的出发点是什么。”
“受害者的家人如果知道你们这么做，他们会怎么想？你们做的事只是再次伤害他们。”老人指着那个抢劫画面。
“请问这个被抢劫的人是您的朋友还是家人？”
“不是。”老人回答。
Gus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无意冒犯，既然他不是您的家人和朋友，那这件事和您有什么关系？”
老人死死盯着Gus，说：“但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Gus连同罗希都被这句话惊得眼神发愣，反观其他那些参观者，居然看上去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
Ava走到人群最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番Gus，开口道：“忘了介绍了，在场的这些人有我的哥哥。”
那个男孩笑着向Gus和罗希挥了挥手。
“还有我的母亲、父亲和奶奶。”
刚刚进入刑具舱体的男人说：“感谢灰熊科技这位了不起的总监，光靠我自己肯定戒不掉烟。”
罗希不明白女孩为何突然介绍起家人，在一旁的Gus也在发懵。
“呃，为什么……我是说……”
“哈哈，不好意思。”女孩Ava笑着，“我忘了把面具摘下来。”
女孩的用手轻触了一下面颊，触点处随即向外部剥出新的皮肤，它们仿佛一大片微小而密集的多米诺骨牌，在不断扩散、倒塌。
“这是隐形金属！”罗希没控制住地喊了出来，她完全不懂女孩为什么会拥有灰熊科技的产品。
然而罗希的震惊远不止此，当Ava面部的隐形金属完成了换脸，女孩微仰起头的一刻，罗希看着她的脸，一股窒息般的痛苦感扎进了罗希的心脏。
“你好，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罗希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这张脸，就是一年前那个刑具舱体里被强奸犯折磨的女孩的脸，那个被罗希帮助后清除的女孩。
女孩的哥哥瞪着Gus说：“我知道这不是我真正的妹妹，但是我们依旧不能容忍你这么对她。”
“很感谢你的仿生人让我的女儿能回到我身边，能让我们知道你的罪孽有多么不可饶恕。”女孩的父亲说。
“这不可能……不可能会这样……”Gus惶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些人。“虚拟人格不可能脱离设备控制，不可能驾驭仿生人。”
Ava缓步朝他走去，轻声说：“所见即真相，Gus。你有权惩罚别人，伤害你所谓虚拟不真实的AI、伤害这些无辜的受害者家属，但总得有人也能惩罚你，这样才公平。”
那个曾经得意满满的Gus总算知道怕了，他面露惧色地向后退，对着通讯器大吼：“保安！有没有人！”
站在一边的罗希已经无法动弹，她看到面前的十个人正不怀好意地围向Gus，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在她潜意识里，这个男人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
参观者里的几名男性架着不断挣扎的Gus，他们不顾他疯狂的哭喊声，将他塞进了刑具中。
合上舱体的盖子，Gus的绝望呐喊与拍打舱体的声音变得几乎听不见了。
“别费力气了，你出不来的。”Ava轻松地对着舱体的窗口说。
“去死吧败类！我唯一遗憾的事就是没法感受你接下来的痛苦！死吧！”女孩的父亲面目狰狞。
“好了，他听不见的。不如想想怎么惩罚他吧。你们有什么建议吗？”Ava笑着看向众人。
一位从未说话的老妇人对Ava说：“让这个人也尝尝你遭受的磨难，让他感受你被不断强奸、杀害的痛苦！”
在场的人频频点头，他们都认为这样的惩罚才是最公平而合理的。
“我也同意，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到那个案件了，我可能要研究一下怎么……”
“案件编号AI-S249，时间单位调为小时，规则1：48，重复方式为永远，动手！”罗希对Ava喊道。
End
事件采访记录：
在后期的调查工作中，我们获得了一个“不存在”的组织的援助，因此有掌握了几位当事人的采访记录。
通过筛选，我们将一部分可以展示的材料进行了整理，以下便是这些内容。
受访者：罗希
是的，我也被起诉了，我的未来，我的人生，都毁了。什么？这么做值得吗？我曾经帮助过那女孩……不不不，你不用跟我强调她是个AI，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曾经帮助过她，出于我的良知，我作为人所拥有的道德观，我不后悔这么做，那家伙就该受到惩罚，虽然这结局很残酷，可我不后悔那么做。
可我的弟弟……呵呵，或许离开的人就应该让他永远离开，经此一回，我已经不再执着那种事了。
受访者：Q
3年前的3月5日，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妻子被入室抢劫犯杀害，我不明白法院为什么会认定是过失杀人，更不明白这种人凭什么有资格被保释出来。
同样困惑的还有我的儿子，他那时23岁，他说：“既然正义能被不公正的审判所左右，就应该允许复仇的存在。”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我阻止不了他。他把那个杀害他母亲的人杀掉了。
当时我的儿子被捕后，成为了“刑具”项目的实验对象，我本以为他会被判至少15年监禁，可从被捕到他回家只过了一周。回来后他看上去很痛苦，我问他……我问他发生了什么……（受访者情绪波动明显，我们不得不暂停了调查）
我的儿子告诉我，他很痛苦，在受刑的过程中他不再有杀掉那人时的盲目冲动，他开始被迫去仔细体会那个杀害他母亲的人的痛苦，当刀一次又一次插入那个人的胸口时，我的儿子明明知道自己是为了母亲、是为了反抗这个不公的社会才下的杀手，可他却因为那个凶手的痛苦，变得开始同情他，我的儿子为这种同情感到耻辱！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孩子的绝望，如果我能早点领悟，他或许还活着。
受访者：H
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我非常震惊，我能理解F的心情，自己的女儿不该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惩罚罪犯的工具，作为孩子的姑姑，我同样感到心碎，甚至一度陷入抑郁。
谁也不想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我希望F还能挺住，如果你们有机会的话，请告诉他，作为姐姐，我会跟他一起渡过难关，再次渡过难关！谢谢你们。
受访者：F
谢谢！我的姐姐就爱瞎操心，你也看到了，我状态挺好的。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被那个狗屁“刑具”处罚，希望不会吧。
哦，判刑确实很残忍，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非常热爱自由的人。是的，会很难熬，尤其是我把烟也戒了，在监狱里的日子一定毫无乐趣。
我想过自杀，不过还是活着更好。我为女儿报了仇，我的儿子也没有因此受到牵连，一切都还挺圆满的。我当然要继续活着，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提醒一些人，一切生命都应该被尊重。哈哈这话真蠢，真蠢。
受访者：Gus
我确实低估了民众们的仇恨心，同样高估了他们的智力。拜托，谁不想成为上帝？每个人都想！只是没有能力罢了！
政府支持我这么做，所以我做了。再说，这事的始作俑者也不是我，我是专攻仿生人的。对，没错，这项目确实对仿生人有帮助，这有什么问题吗？我触犯了什么法律条款了吗？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罗小姐是个好人，不过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这样，对任何真实的、虚假的东西都能赋予情感。啧，你说我利用她？这个词不太好听。
我当然知道那个Ava是个仿生人，因为是我安排的！我很早就知道那个女孩的意识有进化的可能性，就算罗小姐不清除她，我也会这么做。是的，清除是进化的重要步骤。
这群家伙还真是够狠的，我还真不敢想自己被不停强奸会有多恐怖。嗯，没错没错，被扔进刑具里的我，也是个仿生人复制品，这证明了投射人类意识远程操控仿生人是非常酷的事，毕竟没有人察觉到，连那个Ava也没有。
你说Ava的归宿吗？我把她的意识采集出来了，她将会是未来人工智能意识进化的母体，从她逃脱我的掌控、拉拢其他人入伙、最后向我反击复仇，这是人类才会有的意识！我成功了！
是的，我一早就是这么计划的。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才不关心她是不是会再次反击，因为她不可能再逃走了。不是吧！你也觉得我……你干脆用“混蛋”吧，既然想骂我就不用这么拘束。
哈哈哈，我当然赢了，我回去就要继续看那个可怜的女孩在设备里苦苦哀求我放她出去！哈哈……诶？等等……等一下！你……你要干嘛？你……不要！啊，这不可能！你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