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

        近来颇苦于梅雨,弃开出行不便这一条不说,单就粘在颈脖的湿汗来讲,也能让人厌烦半天的。但这并非说入梅后的雨没有什么趣味,径直能得的便是听雨时的享乐。知堂在《苦雨》一文中讲道,"卧在乌篷船里,静听打篷的雨声,加上欸乃的橹声以及‘靠塘来,靠下去’的呼声,却是一种梦似的诗境。"至于此种"梦似的诗境"是否发生于梅雨时节,则是不可考的事了。清人王培荀及近人高伯雨皆有《听雨楼杂笔》,且不论笔下谈论的是什么,两人对于听雨的喜爱却足见一二的。我当然是很爱听雨的,但这几天遇到的梅雨似都不甚配合,仅于白天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些,暮色一旦降临则又骤然的停了,这是让人很感可惜的。真有听雨的兴致,当然也不是全然谓之可惜。可于午后休息之时,并没有什么外事可扰,便很舒服的躺在折叠床上,听着窗外舞动的细雨及清风拂动窗帘的声响,是大可一并带入梦乡的事。

  夜里虽然很少见雨,大体总还安静,若闲来无事,读书倒是很好的消遣。某次偶然见到柳宗元、杜甫皆有题为《梅雨》的诗,很觉得有意思,柳诗云:"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杜诗云:"南京犀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柳诗中有楚、越二字,自然指的是梅雨时节的事,杜诗虽有"黄梅"二字,却并非如此。检范成大《吴船录》云:"未至县二十里,有犀浦镇 ,故犀浦县,今废属郫,犹为壮镇。杜子美诗:‘南京犀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 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蜀无梅雨,子美熟梅时经行,偶值雨耳。恐后人便指为梅雨,故辩之。唐玄宗幸蜀,尝以成都为南京云。"再引谢肇淛《五杂组》云:"《四时纂要》曰,‘梅熟而雨曰梅雨。’《琐碎录》云,‘闽人以立夏后逢庚为入梅,芒种后逢壬为出梅。’按梅雨诗人多用之,而闽人所为入梅、出梅者乃霉湿之霉,非梅也。"如此可知,梅雨之"梅",可作"梅子"解,可作"霉湿"解,亦可作"见梅"解(后人学诗多以杜诗为圭臬,视为典故之句自然颇多,将"梅雨"作"见梅熟时所落之雨"解当然可视为杜诗中的一典故了)。

        居于闹市,因梅雨带来的不方便自然可以碰见,然于乡村倒可能是另外一层感想了。我虽不曾全身心的投入到务农的事业中,但因见到且体验过一些,想来也有些发言权。前一阵子是久旱的天气,梅雨的光临自然能缓解一番田渠内无水的境况,时间既久,雨水积多,则又可能致使农物发育不良及籽粒霉变,对以务农为业的人来讲可能是不幸的事。记得很多年前于当下时节的某一回,苦于很久未曾下雨,天地禾草均已枯黄,忽然乌云密布,瞧见了有下雨的势头,心里自然欢喜,然等待很久都不见雨下落下来,直至乌云全部散去,因心上的厌烦竟哭了出来。因未雨而哭,这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本不值得说出来让人知道,不过却正可说明雨于人之情思的影响,处于闹市中的人虽不曾经历,却也是很易想见的。

        梅雨时节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机会品味雨的滋味,我仅希望的却是能于听雨之时写上几篇随笔小文,能够记录一些偶尔的情绪,或者世间琐碎的事务,则就不曾辜负这些笔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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