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相惜——读《诗经·还》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世人常判定曹操为白脸奸臣，但从《短歌行》中可窥曹操旷达胸怀：“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曹孟德实为枭雄，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决断力，正因如此，他也有强烈的爱才之心，“青梅煮酒论英雄”中，曹操与刘备晤言于一室之中，谈论天下英豪，“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曹操独具慧眼放言：“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他对孙权极为欣赏：“生子当如孙仲谋”，他对关羽又极为敬佩：“吾素爱关公人才武艺勇冠三军，吾欲得之以为己用”。即使成为战场上的对手，英雄相见，也会惺惺相惜。

在充满浪漫的《诗经》中，缠绵柔情并不是它的唯一主题，自然真实才是它的精髓，《还》就是性情之作。

“子之还兮”、“子之茂兮”、“子之昌兮”，“还”，灵敏；“茂”，技艺完美；“昌”，雄姿英发。四言短句，冲口而出，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的繁冗拖沓，“兮”伴着欣赏由内而外咏叹远近。仅此一面，又为何如此熟悉，又如此称赞呢？俗语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发出赞叹者也是一位技艺精湛之人，他或许从对方的动作看出其灵敏，或许从对方的箭弩看出其技术高超，也从对方的谈吐看到其精神气质，见微知著，发出赞叹者观察细致，心思缜密，爽直坦荡，心中所想，就倾吐于外，不藏心机，不吝于对对方的称赞。

“遭我乎峱之间兮”、“遭我乎峱之道兮”、“遭我乎峱之阳兮”，不期而遇，不同于《野有蔓草》男女之间的美好邂逅，两位出色猎手在山野中偶然相遇，他们常年奔徙山林间，靠山吃山，与动植物朝夕相处，既是对手又是挚友，恰如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的老人对鲨鱼的欣赏：“这种鱼天生地要吃海里的一切鱼，它们游得那么快，身子那么强健，战斗的武器那么好，以至于没有别的任何的敌手。”吸纳了天地自然的灵气，阳刚健美。他们也深谙自然的规律，习惯用最自然的方式相处交往，不是粗枝大叶，也不是不拘小节，而是坦荡不藏奸，这是真汉子！

“并驱从两肩兮”、“并驱从两牡兮”、“并驱从两狼兮”，他们有共同的语言，有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生活目标，“并驱”既有竞争又有合作，山林中的魂灵全都在他们奔跑的身影中，任何猎物都不会逃出这两位猎手，他们虽以打猎为生，但不会将动物们一网打尽的，桑迪亚哥也说“大海那儿有我们的朋友，也有我们的敌人”。即使没有猎物，他们也是英雄，是战胜自己的英雄——“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

一番竞争合作后，“揖我谓我儇兮”、“揖我谓我好兮”、“揖我谓我臧兮”，“儇”、“好”、“臧”也与“还”、“茂”、“昌”心心相应，对方也大加称赞，惺惺相惜，视为挚友，视为知己，如廉颇与蔺相如相与为刎颈之交。不过对方又有敬佩之意，示之以礼——“揖”，孔子云:“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退而饮，其争也君子。”非为俗猎人，是为真君子！

诗如其技，技如其人，“诗亦轻利，神乎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