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逃得了现实,逃不了真实的自己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该有另一种活法,于是急于逃离现在的生活,最终却发现,那里并不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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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是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其中包含了八个短篇小说,首篇就是同名小说《逃离》,也是爱丽丝·门罗的代表作。今天讲的就是这篇同名小说。

不知道是门罗本身的语言特点如此,还是译者特意翻译成这样,小说想要表达的东西被深深地隐藏起来。初读时,只觉得茫然而空洞,难以进入到故事当中,待到似乎有所感触时,故事已经结束了。回到开头再重新阅读,才明白,那种难以表述又如鲠在喉的感觉从何而来。这是对主人公卡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是对她面对命运本身毫无还手能力的扼腕,是对她木然忍受心中刺痛的惊悸和失望。

众多评论家认为门罗的小说清一色以女性为主角,描写的是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这种有意提升的高度割裂了故事与生活的联系,也误导了读者理解的方向。朝着这个方向去阅读门罗的故事,只会感觉难以理解,也对不上号。摒弃他人的评论,重新回归到小说本身,细细品味,就会发现,这其实就是普通人无法忍受普通的生活,继而生出的逃离的故事。

        —逃离原生家庭—

卡拉在中学时代,是学校里所谓的差等生,是其他女同学一致嘲笑的对象。她从小到大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够住在乡下和动物打交道,对于是否要上大学没有坚定的想法,如果能学兽医,那么继续上学也是可以的。

普通青春期的孩子与卡拉没什么两样,有一两样喜爱的东西,对于未来没有明确的规划,父母认为该继续上大学,那就去上。

卡拉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原生家庭的情况有点特殊。父母在年轻的时候选择出走,后来婚姻破裂,母亲与继父共同生活。她不喜欢这样的家庭,也看不起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方式。大到他们住的房子和后院,小到相册、烹饪路子和度假方式,还有他们的“洗手间”、“大得都能走近人”的壁柜,甚至是他们为草坪所安装的地下喷水设备,这一切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物,她都烦透了。这活脱脱就是青春期的叛逆,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世界都跟我作对的那种。

有父母榜样在前,她觉得出走也没什么。作为过来人的母亲在信中告诫她:“你都不明白你抛弃掉的是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很清楚丢在后面的是些什么,反正是不喜欢不想要烦透了的。至于前景,她一片茫然,但也阻止不了她的逃离。她给母亲留下了这样的字条:

“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

这句话非常好,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一个茫然、不懂得人生艰辛的女孩,瞧不上父母的平凡生活,想要寻找“真实”。这跟女性意识的觉醒毫无关系。

如果她对于未来有明确的方向、具体的行动计划倒也罢了。可她把未来生活寄托在帅气的马术老师克拉克身上,把他看作是二人未来生活的设计师。她甘于顺从、甘于当他的俘虏。她以为自己逃离了生活的牢笼,却奋不顾身地扎进了另一个牢笼。

        —逃离惨淡婚姻—

克拉克身上具备了一切与卡拉生活的家庭完全相反的品质:完全脱离家庭,中学没念完就出来混事,在很多地方干过很多活计。卡拉的继父给出总结性评语:盲流游民。但正是他过去那种不太正规的生活,他坦然承认的孤独寂寞,还有他对马匹显露出来的柔情,深深吸引了卡拉,让她心醉神迷。

卡拉觉得自己爱上他了,尤其是看到克拉克在往墙上挂他的马鞍,这让她想到了他的理想、他的打算:办一所马术学校、盖一座马棚、在乡下找一块地方。这一切,都正正好,也是她想要的,就是他了。两人驾着一辆吱嘎乱响的老车离开了。

新的生活开启了,它开始展露真实的面目。克拉克性格乖戾、脾气火爆,动辄与周围的人吵架争执。他情绪不好时,家里气氛就很压抑,对卡拉也不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开始,卡拉还是个健康、充满青春、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像个安详、聪慧的精灵,充满了灵动。就像她的宠物山羊弗洛拉,同样都迷恋着克拉克,跟着他到处跑,在他跟前争宠。弗洛依就像卡拉的内心投射。

随着弗洛依的走丢,卡拉内心的柔软、敏感、细腻也丢失了。渐渐的,她变得阴郁、痛苦、难以忍受。逃离的念头再一次冒出来。选择目的地的标准仅仅是那里将不会包括克拉克。她想要寻回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里。

          —最终无处可逃—

卡拉的第一次逃离依靠克拉克,为了寻找真实的生活。第二次依靠邻居贾米森太太,为了寻回丢失的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命运的重大转折点上,卡拉都没有凭借自身去改变的能力。她想要的找到了吗?如果找到,就不会有第二次逃离的故事了。第二次成功了吗?

『在她正在逃离他的时候,克拉克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据着一个位置。可是等逃离告一结束,她自顾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时,她又用什么来取代他的位置呢?』

对于未来的生活,她充满了恐惧: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法融入其中。内心空出的克拉克的位置,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替代和填补。哪怕到了这一步,她依然没有想到建立自己独立的内心世界,妄图继续寻找外物或借助外力来依靠。她倒是发现了逃离的无济于事,于是哭着打电话让克拉克来接她回家。

心爱的山羊弗洛依被克拉克偷偷杀了,内心的卡拉也被扼杀了。她安静地留在克拉克身边,配合着他继续生活,不再挣扎。原本因弗洛依被杀而留在心头的刺痛,也渐渐能够习惯了。


卡拉以为自己想要逃离的是身处的环境、是忍无可忍的现实,其实她想要的是逃离真实的自己、是那个带着缺口、不完整的自己。她以为逃离是旧的结束,是新的开始,却不知:有些东西永远逃不开,有些东西永远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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