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飘零久5

城市里的深夜不像郊外乡下里那么寂静无声，玻璃窗缝隙时不时还会挤进一丝车压马路的声音。

在这时，刘佳雯梦到了自己曾在商场打工时的画面，弯曲着身子给顾客一一拿出适合她穿的鞋码，摆出甜美的笑容去忍受各种不加掩饰地苛刻刁难，压制住内心的怨怼，那时，她才真正地懂得，原来有种微笑，并不是内心参照，而是生活压迫下唯一开出的花。慢慢地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出现了白天碰到的阮阮，正一路小跑往校长室里，等她赶到时，校长正用异样的目光端倪着她。

渐次明朗的晨光照在楼道，伸向她的衣袖揽上肩膀，长发遮挡住此刻她的脸庞，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着岁月的凌迟。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到那里……

这样的睡眠是恍恍惚惚的，在半梦半醒之中。一阵冷汗让刘佳雯立马醒了，腰处还有后面男人的手臂，腹部紧贴住她的背，蹭出一种奇异的温暖。听着陈栋均匀的呼吸竟有让她逐渐平静的力量。她轻轻把手拿开，眼睛适应了黑暗，蹑手蹑脚起身拿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机，怕吵醒熟睡的人，声音极轻地光脚去了厕所。

嘴里念过一串英文，她在里面用手机查了查白天陈栋送给她的包包价格，那是陈栋出差了几天象征性为讨她欢心便在车里放着了一个名牌包。

不过这个结果倒是让她眉梢舒展起来。

一个男人为你投资为你花钱，偶尔说上那么两三个句情意绵绵的话便让女生误以为是真爱，仿佛这样才是恋爱该有的痕迹。事业有成，背景强大，刚过不惑之年的陈栋可曾对她有过半点真心实意，这是别的姑娘才会考虑的事情，她从不感兴趣，甚至觉得这只是各取所取的游戏，用情太深，只会让自己更快地出局，她深谙游戏套路，自然不会让自己处于这危险之地。

陈栋不喜欢她抽烟，她便在他应酬别的事情时偷偷抽，见面前再喷点香水掩盖住味道，刘佳雯一直不知道，若要仔细闻，那丝长期残留在身体里的独特气味不是那么容易消融的，不过是陈栋惯她罢了。

“醒了？”

他拧了拧她弹嫩的脸蛋，“你怎么不在我怀里。”

“我刚刚肚子疼，你帮我揉揉？”

对方在黑暗中凝望着她，又像看刚出生的小奶猫，被人用小瓶子喂着奶偶尔发出的嘤咛，他就喜欢听她这软侬侬的声音。“我明天还要去趟香港，快睡吧。”

随后一把又把她拥入怀里，用鼻子去嗅她长发丝上的淡淡香气。在他眼里，刘佳雯就像一只小猫咪，会装作任性地地亮下小爪子，还有懂地适时分寸的拿捏。

转过头，刘佳雯将他的犹豫不动声色地收入心底，却并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关系，看似肌肤亲近，可只要轻轻一碰便是分道扬镳的可能，她索求的向来是钱而不是爱，爱是个奢侈词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如此幸运地拥有它。明天就可以把包卖了给妈妈打救命钱了，想着心中唯一的安慰，这等待的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心酸难熬的。

周夜未眠的还有坐在电脑桌前的黎欢，此时的她已经游走在即将奔溃的边缘，旁边放着画有蜡笔小新的咖啡杯，她摇摇快要炸掉的脑袋起身，这是今晚的第四杯咖啡了，却还是没把眼前这篇稿写完。

头疼欲裂当然还有公司周年庆的事。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棂外的上弦月，星星点点，一串串路灯把这座城市连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隔着玻璃，满城夜景尽收眼底。

旁边的窗口也有些三三两两是开灯的，是在赶文案，是在等家人吗？作为外乡人，家这个词，在她理解来是她跟爱人住进去的地方，除却这个，所有的地方，不过是个简易的住所。

以前，她总以为黎欢和张迦南这两个名字是要印在小红本本里，是要一辈子的，这样想来，久而久之，那便成为了深藏在她心底一种执念。

哪有一辈子的在一起呢？有的，只是一辈子的执念。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她。

为了冲散突然从心里冒出来的难过，黎欢从洗手间拿出个洗衣服盆，把抹布放进入，重新束起头发，碎发挽到耳后，听着一滴一滴水流注入盆里的声音，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习惯用极致的劳动来放空自已的小女孩。

从卧室床头柜开始，顺着跪下去，一个瓷砖挨着一个，用力，仔细地擦拭干净，现在，她只想让自己放松一会儿，如果大脑无法做到，那就身体好了。

这样的习惯曾经还让张黎帆吃了一惊。

那时张迦南背着她去北京看了他一直很敬重的同校师姐，三四通电话被她发现后就打算带了一只北京烤鸭给她，站在门前迟迟不进去想象着她会如何歇斯底里的对自己，可打开门的一霎那，张迦南眼里闪现着不可思议的光芒，穿着简单家居服戴着围裙的黎欢，额角有细汗珠滚落正满脸疲惫地拿着一大兜垃圾，忽然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就那么笑了，眉眼弯弯，脸颊两边有浅浅的小梨涡，像是搭了好久的帐篷驻扎在山上等好久那朵山间的花终于开了。

那时的黎欢不知道，张迦南在她突然开门前的紧张失措，又在看见她笑容时有种失而复得被幸福包围的惊心动魄。

等她累地直接摊在沙发腿旁，手趴在柔软的沙发上，脸颊跟着靠上去沉沉睡去，不知不觉，日光一丝一丝从重重云朵里漫出来了。

又过了一天，她还有稿子没做完呐！想起这她立马从睡梦中一个激灵醒了，脖子因为落枕而有些不舒服感，走到洗手间用凉水拍拍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几年几乎不怎么进食而有些消瘦瓜子脸，眉毛好久没修了，苍白的皮肤，没有一点年轻精气神儿的样子，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后，冲着镜子自言自语，尽管你是个笨蛋，但还是不要放弃啊，水电煤气费还等着你缴，大好河山还等着你去呢。

刚坐回电脑桌前准备奋笔疾书时，右下角的洛洛的头像闪动了起来。

“公司年庆的衣服选好了没，记得穿漂亮点，千万不要给我丢脸直接短袖T恤就来了。”

正想着怎么拒绝你就来了，黎欢迅速回答她，“那我没有像样的衣服啊，要不我别去了，公司那么多人，少一个也看不出来。”

“你敢不来，听说这次还有一个新BOSS会来，趁着同事都在，好好认认人。”

后面，还在她挠头想对策时，洛洛又附加了一句，坐实了重锤。“你不是没衣服吗，那你就先穿比基尼外面套个大外套，等去了你直接找我，我帮你多拿一套我的衣服，去了那再换。”

“我恨你！！！！”

“干嘛。恨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即便隔着屏幕，不是视频，也不是语音，单单这几个字她就已经足够的感觉到网线qq另一头的洛洛此刻一副老娘就这样，您能拿我怎样的霸气。

众目睽睽，你让我这样穿，是怕焦点不在我身上吗！她的编辑不去当段子手真是可惜了，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觉到洛洛此刻扬扬得意的样子，毕竟一直跟她的编辑，多少了解她的优柔寡断，还是洛洛厉害，一针见血，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