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月进屋,傅一明紧闭着双目,依旧晕睡不醒。
他的脸,原本就消瘦,再加上如今时不时,被病魔一而再,再而三的蹂躏,剩下的,继续清瘦着。
脸上的肉消去,只是期望他内心里,仅存有的——他认为重要的希望,不要再消弱下去,哪怕一点点,一丝丝,都不能再消弱。那是他唯一的活着的命。
傅一明心存的希望是什么?
江映月坐到他床边。目不转睛,却是百般柔情似水地看着他。她的丈夫。
她知道,自己深切地爱眼前不醒的男人。从豆蔻年华便开始爱,爱了很多很多年,爱了很多很多日……
可她在她“离世”的五年里,却发觉自己只是爱他,望他好,成全他。但事实上江映月并不了解眼前的男人。
傅一明心里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傅家的整个家业?
志儿的健康成长?
傅一明的希望还有她,但是,是哪个她呢?
江映月想到“她”,她居然有一种不确定,像河里的鱼儿,悄悄游过。
她的脸,在此刻一定略过几许连自己也解释不了的神情。心里顿觉有些闷堵。
江映月起身,将靠近书架边上的一扇小天窗打开。屋内其他的大窗,江映月不敢轻意推开。那些大窗,紧挨的是傅府院内的长廊。
长廊里,时不时有家仆,往来通走。
如果打开大窗,容易引人注意。毕竟江映月到目前还只能是一只“鬼”。像装神弄鬼似地忽隐忽现。
为了重见光,重见人,为了真正“现身”,她还得潜伏多久?
也是为了自己的“现身”,江映月想到自己已经牵连了无辜。
这屋内,尚未苏醒的傅一明。他抱以对江映月死亡的愧疚,宁可紧闭双目。
而又在那西院,浑身重伤的白翠云。因她惹怒傅老夫人而被家法重惩,伤的起不了身。
还有,小小的孩子志儿,他巴望娘亲疼爱,却眼巴巴得不到。
江映月自己呢?在傅府隐藏了五年。虽仍在傅府里头,但却像一个四处飘荡的野鬼,见不得光,见不得人,见不得心爱的丈夫和孩子。
而这一切的付出,却没有换得傅一明余生的平安。江映月想到于此,甚是愤怒。
在江映月“死去“的五年里,傅一明还是犯着同样的病儿。究竟是谁说”以命替生”。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的死……所以,神明才让你如此受苦?”
“我应该怎么办?”
“要我真的死去,一切才会结束吗?”
江映月喃喃自语。
“一明哥哥,你说一句,是不是要我真的死去,你的不幸,才能真正的化解?”江映月问他。
傅一明无声。
如果,他说一句“是的”。她可以立即去死。是真的死去。是不让自己有任何的侥幸存活的死去。
傅一明不动。
“一明哥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以前我听你的话,以后也听你的话。只要你说一句,我都愿意去做。”
“请你睁开眼睛,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要如何做,才能保你们永远康健和平安?”
傅一明仍未到。
“一明哥哥,求求你,快点醒来。我想早一点了结我们的事情。现在白姑娘为了我们而受累。她承受傅家的家法,伤势严重!”
“你若是不醒来,傅家没有人能够替白姑娘证清白了……”
“一明哥哥,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也不想让咱们的娘亲,再为你担心,是不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来不得一点儿的忧虑。”
“上天,如果您需要有代价,才能显灵的话,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取傅府我们所有的人,余生之安好。求求您……保佑我们吧……”
江映月双腿跪于小窗前,十指合掌,向上天,向神明祈求。祈求傅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切平平安安。
这时,外面长廊好像有几声踏脚声。
江映月立刻站起来,从袖子掏出精致香囊。塞进傅一明的枕头底下。
香囊里面,装着晾干的鸢尾花。鸢尾花朵有淡雅的甜腻香味。从前,傅一明就很喜欢闻。
江映月从屏风后的侧门,转身离开。
进屋来的家仆,正是给傅少爷喂食喂药的。
家仆熟练的喂药动作,极为细致入微。
少许时间,待喂妥,家仆关合房门,快步走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