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淑萍摆了两桌席,请和她关系好的人吃饭,以增近彼此关系,为日后的发展铺垫伏笔。
饭毕,她送王姨回家,见到了李怡学校的王老师,就是原来帮她们的那个,也是一中的教务主任。
彭淑萍在王姨家上了个厕所出来,王姨让她喝杯水再走。她听话的端起杯子,水有些热,她边吹边和王老师打哈哈。
王老师不比他妈,一眼看出彭淑萍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问她,最近在忙啥?听说你不做凉皮生意了?
王姨替彭淑萍接话:“不是不做凉皮生意了,是淑萍她师父回老家了,把饭馆转给她了。她现在不只做凉皮生意,还做面食生意,生意做大了呢!”
王老师呵呵笑两声,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那你平时跟李怡聊学校的事不?彭淑萍紧张地放下杯子,睁大眼睛问,咋了?她在学校有事?
“没有没有。就随便问问。”
彭淑萍不好意思地说,聊,就是聊得少。她不爱给我说学校的事,说实话,我也忙,七事八事的,就——
王老师于是劝她,该聊还得聊。再忙也得聊。
他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青春期,叛逆期,搅活在一起,是整个成长过程中最难管的时期,但是,又非常重要。这段时期,孩子们心理发展快,生理发育跟不上心理发育,内外不平衡,加上学习压力,环境影响,情绪波动特别大,最容易和父母发生矛盾,也容易钻牛角尖,甚至走极端。所以,越是这时期,越需要父母的关心和理解,还有信任。
父母要给予孩子们充分的爱和信任,不能不管,也不能管得太紧,要把握好一个度……
“王老师,我也想管,可她不说,您说咋办?”彭淑萍听不懂王老师那些个“生理”“心理”等专有名词,心一急,打断了王老师的心理学普及。
她冲王姨一摊手,“每次我一提学校的事,一提学习的事,她就来一句‘你甭管。说了你也不懂。’再问,再问就跟你呛呛,影响俩人情绪,姨你说我能咋办?”
02
青春期孩子的教育是一项大课题,指望短时间内普及,不可能说明白。
时间已晚,王姨担心彭淑萍回去的安全问题,便对儿子说:“德明,你送一下淑萍,路上给她慢慢说。她不容易,你耐心着点。”
这正中彭淑萍意。
狼牙今天被她留店里给二哥二嫂壮胆了。虽说这段路不远,可有王老师送一下,路上,不正好能细问一下李怡在学校的情况。前几天那事她没忘,这就是她想出的曲线救国的办法。
王老师本打算骑车带着她很快送到就回,彭淑萍却说,骑着累,不如边走边说话。
没了王姨在旁边,她说话大胆直接了很多。
她没卖关子,直截了当把自己和女儿进县城这大半年的情况概括了一遍,着重讲了一周前的那场矛盾。她问王老师,学校最近是不是有啥事?要么,李怡在学校有啥事?
王老师告诉她,李怡学习上没啥问题,各门功课都跟得上,这个他特意看过成绩表,也在班主任跟前了解过。他让彭淑萍在这一点上放心。
“那能是啥事呢?”彭淑萍更纳闷了。
王老师看着走在旁边低头想事情的女人,想起母亲多次在自己跟前提及这个女人的故事,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告诉彭淑萍,“你女子成大人了。你这当妈的竟然不知道吗?”
03
这是一个有点荒唐的事。
李怡小学跳了一级,年龄比大多数同学都小。别的女孩来生理期了,她一直没来。她问过母亲,彭淑萍想到自己当年也是来得晚(她那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她觉得不是啥大事,安慰李怡,所以我让你多吃菜不要挑食,不挑食身体就好,身体好就来得早。
李怡悄悄向同学打听,发现也有还没来的,便放了心。哪知这事来的时候不会和人提前打招呼。那天正上体育课,她跳立桩,运动量大了还是时候到了,忽就觉得身下“哗”一下,涌出些东西。
她当时没想到那儿,谁成天没事往那儿想呢。那阵感觉过去,她继续活动自如,该弄啥弄啥。自己没觉得有啥不对,却听到后面人窃窃私语,一回头,逮住两个正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咋了?”
对方小心地指向她臀部,她使劲转头去看,另一旁又传来嬉笑声。
体育老师吼了一声:“干啥呢?去,都到那边排队去!李怡!回宿舍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一件校服从天而降,兜头罩住她,有同学小声叫她把校服缠到腰上,她刹时明白过来。
那天,后两节课她都没上。
她是走读,没有宿舍,同学们都在上课,没人能给她替换的裤子。她是缠着那件校服,一路低头抹眼泪跑回出租屋的。
晚自习前,她重新出现在教室时,又引起了一阵骚乱。
她羞得抬不起头。如果不是怕影响学习,她肯定不会再出现在这些见过自己最狼狈样子的同学面前。
老师帮忙打圆场,又让亲近的同学和生理老师安慰开导她,才把这事绕过去。
04
彭淑萍一点气气儿都不知道,关于这件事。
王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第N次提醒:“所以才让父母多注意这个时期的孩子嘛!挣钱固然重要,可挣钱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孩子嘛!孩子和挣钱之间让你选,你选哪个?当然是孩子啊!”王老师根本不让她回答。
不过人家说得对,光顾挣钱,疏忽了孩子,孩子在青春期,遇上事情钻牛角尖,一时想不通,闹啥的都有,到那会儿,管你多有钱,都来不及。
“离家出走都是轻的,重的,要死要活的都有。”王老师说。
彭淑萍咂舌。“咱、咱可是一中啊!”
“一中咋了?一中的学生也是凡人,老师也不是神仙!老师教得了你知识,管不了你心里想啥。家长不能把娃往学校一送,全指望老师了。你们一家才几个,顶多仨吧,老师呢,一个班几十个。你们管一个都累,老师要管几十个,哪管得过来。所以,教育孩子,主要责任还在家长。”
“唉!我就这么给你说吧。”他看彭淑萍懵里懵懂的样子,知道她不明白这些事,有心给她敲敲警钟。“我就告诉你一句,不管是一中二中三中,初中生中间,都有谈恋爱的!小屁孩不懂深浅,闹出人命,家长干瞪眼,打了骂了,还得给他们擦屁股!这回你懂了吗?”
彭淑萍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王老师,你……你意思是……李怡她……早恋了?”
唉!这人?!
05
李怡学习成绩不错,当然,这才是初一,没加物理化学。一般小学成绩好的女生,初一还能持续一阵儿,真正的分水岭在初二。咳咳,话题扯远了。
李怡成绩好,人也长得清秀,看书多,自带一股书香气,在一群多来自农村的同学中间,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她不爱说话,但只要开口,必直击中心。老师们,特别是文科老师,尤其喜欢让她回答问题。
她作文写得好,常被当成范文在同年级中朗读,除她们班外,整个年级,打听过她的人不少,其中当然有异性。
王老师在班主任跟前了解她的情况时,班主任说过,幸亏这娃在这事上还没开窍,否则,现在不知会是啥境况。
班主任隐晦地打探王老师和她家啥关系,王老师用一句“远房表妹的孩子”搪塞过去。自那之后,班主任就经常主动向王老师(王主任)汇报李怡的各种动向。
班主任前一阵告诉他,最近,李怡和一个男生走得比较近。这个男生还不是她们班上的。是班上和李怡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同学的小学同学,听说是女同学介绍他们认识的。
班主任撞见过一次他们仨在操场上跑步,男生明显爱寻李怡说话。而且最近,男生往她班跑得很勤。
“那个男娃叫啥?”彭淑萍忍不住问。
“安平。”王老师说。
说完还瞅她一眼,问:“你不会是要去寻人家吧?哎我给你说,现在还不知道他俩究竟是不是早恋,也有可能就是普通同学谈得来,我告诉你只是让你多关心关心她,可不是让你胡来的。你可不要自作聪明打草惊蛇弄巧成拙了。”
话在理,可哪个当妈的听到这种事情还能坐得住呢!
06
彭淑萍回去后,左看右看觉得李怡不对劲。
李怡写完一科作业站起来伸懒腰,她忙切了盘水果端过来,笑着关心:“最近学习咋样?累不累?你看妈能帮你啥忙?”
李怡吃了块苹果,没看她,回答:“不用。我自己能搞定。”母亲看样子是释怀了,可她还在为那天的莫名其妙不好意思。
那一天,就是她来例假出丑的那天。在同学们面前出了丑,心里气不顺,母亲回来醉醺醺的,还被一个陌生男人背回来,那个男人还明显不怀好意,事赶事,话赶话,她就爆发了。
这几天例假过去了,情绪又恢复了冷静,在和同学们以及生理老师的交流中,她也明白,有些母亲,因为自身各种原因,确实这方面不太懂,给不了孩子多少有效指导,她已经理解了母亲,明白那天问题在自己,但是碍于面子,有点放不下架子。
彭淑萍看女儿脸上没有生气的征兆,冒了一把险,又问了句:“怡怡,我听说……都是听来店里吃饭的顾客说的,他们说呀,县城的人开放很,有的娃,年纪小小,比如中学,就谈恋爱呢……你们学校……有没有?”
她用眼睛余光扫视女儿,她感觉到,当她说到“谈恋爱”三个字时,女儿明显一顿。
接着,李怡用她无数次用过的方式敷衍她:“你打听这些干啥呢?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早恋么?直说不就行了,还拐弯抹角的,切!”
这个“切”字写着没啥,可是听着,不知道咋,就是让听的人觉得有种受辱的意思在里面。彭淑萍脑门的青筋跳了跳,想回击一句,一时却想不出合适的词。
“行行行,看你那难受样,我就告诉你,我没有!”
彭淑萍的一颗心,像在热水里泡了,又被夹起来扔凉水里浸,简直不知道啥滋味了。
他妈的,她这妈当的可真憋屈!话说,她咋不知不觉在女儿跟前把人活成这样儿了?
李怡继续伏身写作业,不时打两个哈欠。彭淑萍看看时间,又开始怜惜。她想到王老师今儿晚上讲的那些道理,不住在心里叹气。
儿女都是债呀!做父母的,生来就是还债的。债还完,和孩子的缘分也就尽了。
咋样能让这债还得轻松些呢?能让她们母女之间回头想起来多些轻松愉快的记忆呢?
事事顺她的意?还是像小学时一样,在她身边帮她打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前一条不能办。办了不跟兴发一样了。兴发已然把女儿宠成这样儿了,自己再来个百依百顺,她不得上天了。
那么,就只能从后一条想办法了。
彭淑萍是个行动派,知不道想不到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想到了,立刻马上付诸实施。
第二天晚上,饭馆提前一小时打佯。彭淑萍让伙计把狼牙送回出租房交给房东,自己则提着两大包东西,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到家时,李怡特意看了下钟,九点三十三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跑哪儿去了?
这回轮李怡旁敲侧击了。和母亲问她时一样,无论她怎么打探,母亲始终不说干啥去了。
但是第二天,李怡到校没多久,就知道昨儿晚上母亲去哪儿了?不但知道她去哪儿了,还知道她背着自己干了些啥?
不只她知道了,她的同学,甚至其他班同学,有的也知道了,其中就包括那个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