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我联系了陈明杰,让他到研究所来一趟,可陈明杰却说,他在公寓楼门口等我。
下班后回到公寓楼,等在门口的却是陈明昊,还是一贯的清冷,孤傲。
我皱了皱眉,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小杰店里有事来不了。”许是我脸色太过难看,陈明昊主动解释道。
“哦,”我应了一声,把报告单递给他,“结果出来了,只是……”
果然,陈明昊看清了报告单上的内容时,脸一下就阴了。
“在血清里,发现了至少三种蛇毒的代谢衍生物。”我叹了口气,琢磨着怎么说才能让他好受点。
“其中有一种是来自非洲的黑曼巴蛇,另外两种倒是来自国内,可毒性都很强。”
这三种毒每一种都是剧毒,分分钟都能要人命;更让人细思极恐是,这三种来自不同地域的蛇毒怎么会混合在一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汇聚了三种剧毒的毒蛇?
我隐约感觉,这绝不是单纯的毒蛇咬人那么简单!
缓了缓,我接着说:“这不像是偶然的毒蛇咬人事件,倒像是......”
“谋杀!”陈明昊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针对我的......”
什么?我诧异的盯着他,怎么回事?
“那年毕业前夕我回了趟家,临走时小英一直把我送到村口。当时我走在前面,小英跟在后面,突然她把我往前猛推一把,然后惨叫一声就跌倒在地上。
“我回头看时,就看见一条黑色花纹的蛇从小英身旁溜走了……”陈明昊语气沉重的述说着。
“那这么说,贾英是替你中的毒?”想想也是,贾英一个乡村女孩,谁会处心积虑的对付她。
陈明昊不说话,不过,从他委顿的表情就能看出,他此时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是啊,眼睁睁看着爱人遭罪,自己却无能为力,而起因,居然是因为自己,这让人怎么面对!
我突然有些同情他了。
“三种蛇毒共存确实很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解,我需要时间再查查,尽快找到解毒的方法。”不忍心看他难过,我安慰他。
“谢谢秦小姐!”说完,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卡片,转身就走了,那身形,居然有些踉跄。
我摊开手掌一看,还是那张银行卡。
算了,他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还给他。
周末清晨,我跑完步正在洗漱,陈明昊的电话打了过来。
“秦小姐,能出去吗?”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现在?”我很诧异。
“二十分钟后你出来。”
这是在命令我?怎么和我那破师兄一样的的臭毛病。我生气地说:“我还没起床,你慢慢等着。”
7.
“你十分钟前刚跑完步,再留二十分钟给你洗漱,完全够了。”
好啊,又在窥探我,我气急了,冲他吼:“陈明昊,你凭什么监视我?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秦小姐,我没有监视你,是你的微信运动告诉我的。”陈明昊不急不忙的回复我,好像还有一点委屈。
微信运动?好吧,我......无语了,为了方便联系,我确实加了他微信。
“秦小姐,我真的没有监视你,之前是想让你帮忙,所以才多了解了一下你,请不要生气......对不起!”陈明昊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
听他道歉怎么这么别扭呢,算了,谁叫我大度呢,不和他计较了。
“你等一下,我马上下去。”
十分钟后我下了楼,陈明昊开着车在公寓门口等着。见我过来,伸手递给我一袋东西。
“来不及吃早点了,你带在路上吃吧。”他说。
我道了谢,接过袋子坐到后排座上,陈明昊透过倒车镜看我一眼,也没说话。
打开袋子,里面是我平时常吃的小笼包和豆花,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肯定又是偷窥知道的。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眼看车子出了城,我才惊觉。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有些惊慌地问。
“去当年小英被蛇咬的地方。”他平静的回答我。
“你老家?那有多远。”这家伙,怎么不提前和我说清楚,再说,都过去三年了,现在能看出些什么?
“没多远,就在隔壁县城,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一个半小时,也不算太难熬。
陈明昊说的没错,一个半小时后下了高速,到了县城,然后过县道,拐乡道,最后在那些盘旋的乡间小路上七绕八绕,这样一折腾,两三个小时都过去了。
还有他这技术,可把我颠了个七荤八素。
我真是郁闷的要死,可他就是一个闷葫芦,什么话也没有,我只能坐在后面冲他的后脑勺狂翻白眼。
经过一家路边小店时,陈明昊带我去吃饭。他要了两碗汤面,我没有什么胃口,而且那汤面酸酸的,只一口就把我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陈明昊却吃得很香,最后居然连我那碗也吃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陈明昊和刚才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一下子从清高冷傲的阳春白雪,变成了接地气的下里巴人。
总算在下午赶到了他的老家,在一条小路的灌木丛前,陈明昊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他是在回忆往昔,就安静地在旁边待着,顺便把自己那快拧成团的五脏六腑,放回原来的地方。
“就在这儿,”陈明昊指着一片开着小黄花的地方说,“小英就是在这儿被蛇咬伤的。”
我蹲下来仔细看着,然后问他:“这里和三年前一样吗?以前也有这些植物吗?”
陈明昊点头,我站起来拍拍手,“这里不像是蛇会待的地方,因为这些植物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气味,蛇类不喜欢。”
陈明昊眯了眯眼,眼睛里闪过可怕的光。很明显,那条蛇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儿的。
这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太可怕,我不敢正眼看他,捡了根树枝低头在地上翻找,他看着我的动作问:“你在做什么?”
我没吭声,继续拿着树枝这戳戳那戳戳,不一会我兴奋的喊道:“找到了!”
8.
在那片小黄花后面不远处,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中间黑乎乎,光秃秃的,周边倒着一圈腐烂的枯草,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我用树枝挖了一些正中间的土,装到一个空矿泉水瓶子里。
陈明昊一直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掂了掂瓶子,说:“怎么能让人一次性中三种蛇毒呢?那就是把另两种毒注射到一条毒蛇身上,或者把三种毒注射到一条无毒蛇身上,再放这条蛇去咬人。”
我们在实验室里倒是经常这样做,给蛇注射一些药物,然后研究蛇的机体反,不过,还从没给蛇注射过蛇毒……
让中了蛇毒的毒蛇去咬人,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比毒蛇还毒!
“当年医生看了小英的伤口,说应该是一条无毒蛇,所以刚开始我们都没怎么在意。”他幽幽地说。
我稍怔一下,看来我的猜测被证实了。
我接着说:“当然蛇也会中毒,也会丧命,而且还会有一定的机体反应,比如会排出一定量的血液、皮屑、排泄物等等。
“尤其是血液,里面可能会有蛇产生的抗体,这对研制解药有帮助。”
“这个地方,”我用树枝指了指那巴掌大黑乎乎的地方,“很可能是那条蛇中毒身亡的地方。
“三种剧毒聚集在一条蛇的身体里,毒性可是很强的,对环境的腐蚀也很厉害,所以即便过了三年,这些毒还没有完全消散。”
“都这么久了,你确定有效?”陈明昊看着我手里的矿泉水瓶子,缓缓开口问。
“试试吧,通过土壤里现有的成份反推,多少会有些收获。”
“好吧,那我们走吧。”
“既然来了,你不去村里看看吗?”我很体贴地问。
“不了,逢年过节我会回来看他们的,这次临时过来就不打扰他们了。”
他说的“他们”应该是贾英的父母。
听陈明杰说,贾英中毒那年,贾英的哥哥上他家闹过好几次,非说是陈明昊害的贾英,结果把他妈妈气的心脏病发作,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不过陈明昊倒是大度,不但不计较,还定期回来探望贾家父母,就连去年贾英哥哥在城里买房,他还给拿了不少钱。
也许,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亏欠贾家的。
“你真的不回去吗?”我不死心。
倒不是我善解人意,而是,而是我的肚子饿了!我中午可是只吃了一口,现在肚子早饿开了花。那家伙可是吃了两碗,两碗啊,他当然不觉得饿了!
所以,我想让他带我去村里转转,找家商店买点面包什么的,好让我先垫垫。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殷切,他居然答应了,找个地方把车停好,就带着我进了村。
还好,进村没多远就碰到一个小商店,我买了些零食边走边吃。
陈明昊带着我继续往前走,我也不问,只一心和手里的零食做斗争。
拐过一条胡同,里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男人的训斥声,还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哭闹声。
陈明昊站在那儿听了一会,不由的皱起眉快步走了过去。
我也吞下最后一口干吃面,紧跟着跑了过去。
9.
眼前的场面可真够混乱的,十几个带着安全帽的人或坐或站守在一边,不远处停着一辆挖掘机。
一个头发花白,面相有些凶恶的老头双手叉腰站在那儿,大声的嚷着什么;而挖掘机的前面,一个胖胖的老太太正跪坐在那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得正凶。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好欺负,这地方我们老贾家住了几十年了,你们说拆就拆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老太太一边哭嚎着,一边抓起地上的石头土块朝挖掘机上扔。
老太太身边还蹲着个年轻人,一脸无奈的劝着:
“婶子,这块地半年前镇上就通知要拆迁的,当时你们也是同意的,而且拆迁款大奎哥也领走了,怎么临到跟前你们又变卦了?”
“你们瞎说,当时只说是把我们临时搭的那两间拆掉,这块地不动,怎么现在又要动这块地?
“这可是我们自留的菜地,我们老两口可都指望这菜地呢,你今天把这儿毁了,我们老两口怎么办?”
老太太不依不饶地哭嚎着。
“是啊,柱子,咱们可都一个村住着,我跟你爹妈都熟得很,你可不能这么坑我们,要是我们以后没饭吃了,就上你家吃去!”
旁边的老汉也不时的朝年轻人吼几声。
“唉,叔,婶子,我也是按合同办事,你们这样,不是为难我吗?!”柱子急的都快哭了。
虽然他们的方言我听不太懂,可结合这场景大概也明白了些。这老头老太太正是贾英的父母,这会正在跟拆迁队干仗。
“叔,婶子,你们这是怎么了?”陈明昊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几个人看见他,都是一愣,老太太忙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有些窘迫的说:“大明啊,你怎么今天回来了?我们这......”
老头也缓过神了,朝陈明昊嘿嘿笑道:“大明,让你见笑了,走,走,咱回家去。”
柱子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高兴的说:“大明哥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你快和婶子说说,咱这拆迁的事......”
陈明昊淡淡一笑,对柱子说:“别急,等我先弄明白再说,保证不让你为难!”
柱子乐了,“那就谢谢大明哥了,等忙完这阵,我请你去老王家吃浆水面,我知道你以前和小英最爱去那家了......”
“哎呀,你小子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没见你大明哥刚回来,还不赶紧把人都带走,把路让出来!”
最后,柱子带着人走了,陈明昊跟着老两口往家里走。
我怔怔地看着那群人的背影,脑海里出现了中午吃饭的那家店,门上的牌子好像写着“王家面馆”,店里的特色好像就是“浆水面”.......
陈明昊真是个混蛋,居然把我当成了贾英的替身!我咬着牙愤愤的想,怪不得那时觉得他变得亲切了,原来......我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地飞了一记眼刀!
10
好巧不巧,这时他正好回头来看我,我立刻尴尬的朝他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倒是平静,朝我招招手,喊道:“如茉,过来。”
“如茉”?这一路不一直是“秦如茉”,或者“秦小姐”吗,干嘛要改口?而且是当着你准岳父岳母的面,不怕人家误会吗?
我情绪复杂地朝他走去,那老两口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多彩。
我压制住心中的不适,跟他们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老两口对视一样,老头僵硬地对我点头,“好,好,你也好。”
老太太把我打量了好一阵,意味深长地对陈明昊说:“这姑娘长得真俊俏,看年岁和我家小英也差不多,唉,小英要是好好的,肯定也和这姑娘一样.....”
真是难堪,他们肯定把我当成陈明昊的新女朋友,以为陈明昊带着我跟他们摊牌来了。
“哎呀,你叨叨啥呢,没看到孩子刚回来,还不快去做饭去。”老头打断老太太的话,把老太太打发走了。
“我......”老太太不服气的瞪了老头一眼,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转身朝厨房走去,临走时又长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瞪向陈明昊,你倒是解释解释啊,这样被人盯来盯去我可是要做噩梦的!
可陈明昊却像没看见一样,跟老头开始拉家常。
老头突然看我一眼,叹了口气对陈明昊说:“唉,小英的情况就这样了,大明啊,要是找到了中意的姑娘,该成家就成家吧,可别耽误了你……”
“不是的,不是……”我知道老头误会了,连忙解释,可刚开口就被端着饭菜进来的老太太打断了。
老太太阴沉着脸把饭菜摆上桌,我一看,凉拌黄瓜,炒豆腐,咸菜,主食是面汤和馒头。
我想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家常饭,可老头却不满的说:“咋就这些,不是还有鸡蛋和肉吗......”
老太太把碗咚地一声放到桌子上,没好气的说:“不看看都几点了吗?折腾了一下午哪还有力气,做这些已经不错了,爱吃不吃。”
陈明昊笑笑说:“叔,婶子,不用客气,这已经很不错了,比起我们小时候,现在已经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老太太接住话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我说:“可不是吗,大明小时候可经常连饭都吃不上呢,要不是我家小英周济,还不知道他兄弟俩成啥样了。”
“你看你,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干啥!”老头不耐烦地说。
“咋就不能说了,这可是大明的朋友,当然得告诉她。”
老太太突然露出一副亲切的表情,“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在哪里?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对象啊?要是没有,婶子给你介绍介绍……”
“婶子,她叫秦如茉,家在邻省,22岁......”
陈明昊接过话茬,可是越听让人感觉越不对劲,好像我真的是他女朋友,他正给长辈做介绍一样,难怪那老两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人的情商还真不是一般的低!
“叔叔阿姨,我是研究蛇毒的,这次陈先生带我来这里,主要是了解一下贾英当年中毒的经过。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些发现,下一步,我就准备研制解药了。”
我打断了陈明昊的话,简明扼要的做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