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年的粉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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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程是我从小就必须要学好的,因为我的入学启蒙老师,曾经是我父母的小学老师(父母是小学同班同学),因此我总是受到格外“关照”,拼音字母别人抄写一遍,我得抄两遍;遣词造句,别的同学可以是一个,我就得两三个。

有了特殊的“关系”,我有了项光荣的任务,就是可以拿着老师的戒尺,在课前领读黑板最顶端的拼音字母。我读一个,全班同学跟读一个,一般领读差不多三遍后,老师就会进来开始授课。

有一次,我们全班就在那儿一遍遍朗读拼音字母,“a,o,e……”老师迟到了半小时才到教室,我们早已声音嘶哑、口干舌燥。我垂头丧气的走下讲台时候,看到大家都累的聋拉着头,我也失去了以往的威风和神气。

那天,我又困又累,在课堂上打起盹来,“嘣”的一声!一颗粉笔头打在了我头上,我从迷糊的状态立刻清醒起来。偷偷瞄一眼底下,嘿!好大一颗粉笔头,值了!

针对课堂上有打瞌睡,或者注意力不集生的学生,老师们通常采取两个办法。一个是用硕大有力的手捏鼻子,会让你的鼻子如着火一般火辣辣的疼,还有一个就是省去了来去路程,直接用粉笔头“远程攻击”——这两个我当然都经历过,但若让我选择,我还是希望被粉笔头砸中,一是带着红彤彤的鼻子回家,我爸一眼就会看出我课堂上没好好听讲,如果恰逢他心情不好,可能会被“二次教育”。其次是,我可以收获一枚粉笔头。

在我刚上学那时候,有人背商店里买的双肩书包,我们会说他“洋气”,有人削铅笔不用刀片而用旋笔刀,我们会说他“洋气”。粉笔也是很“洋气”的东西,尤其是彩色粉笔,更是稀缺不常见。然而几乎所有的老师充分发扬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对粉笔及其“吝啬”,大多门课的老师手捏一两根就来上课了。

这种情况下,粉笔就显得很珍贵了。跟弹玻璃球、打卡片、踢毽子、丢沙包一样,收集粉笔头就成了一阵时间的流行风。上课时候,讲台上留下的粉笔头,下课后大家谁抢到就属于谁,而被老师“提醒”的,大家约定俗成就属于被提醒的那个人——因为他冒着被捏红鼻子的风险。

在一个氛围很民主的时代,粉笔头多的人会得到大家的崇拜,拥有很多有意思的“特权”。比如大家会选他掌管教室门的钥匙,在大家的列队期待中打开教室门。尤其在那些寒风凌冽的冬日早晨,掌管钥匙的人绝对是格外神气的。

又比如,粉笔头多的人可以代表班级去参与教室卫生检查,在一个手拿小红旗的组长的带领下,去每个班级检查一圈,最后为大家带来“内幕消息”,每周的卫生流动红旗“花落谁家”。

那个时候,我跟我的小伙伴们一样,朝思夜寐想拥有更多粉笔头。

要获得粉笔头,除了课后冲到讲台上哄抢,冒着头被碰出包的风险,和在课堂上被老师意外“赏赐”之外,大家会私下交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零花钱买卖。一毛钱可以买一根冰棍,或是两根辣条,但却能买五到十个粉笔头——数量当然是以粉笔头“体态”大小决定的,一整支粉笔甚至可以卖到两毛钱,两毛钱我爸可以买一个打火机,我奶奶可以买四盒火柴。

获得粉笔头最普遍的方法,则是遵循着商品经济学的等价交换。总有一些同学以“放学后去拔草”“回家后给牲畜饮水”等等原因没有完成作业,然而他们行动敏捷,可以在语文老师步入教室外的一刹那,冲上讲台捡拾到为数不多的粉笔头,然后第二天早早来到教室,“借”来别人的作业“参考”。瘦小孱弱的我,就大多以这种方式获得粉笔头。

那时候我父亲抽的烟,是一块八毛钱的红兰州,空烟盒我就会收集起来,用来装粉笔头。烟盒越来越多,可粉笔头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装满了三四个烟盒。我没有整支整盒的粉笔,只有一堆长如火柴、短如指节,甚至状如蚕豆的粉笔头。

我之所以要获得更多的粉笔头,只不过是想练好自己的字,得到更多的“红圆圈”——写的工整、漂亮的字,老师会用红笔画个圈——仅此而已。

每天放学以后,我故意等到最后回家,在教室就剩我一个人之后,我踩着凳子,兜着我的粉笔头,小心翼翼、一笔一划地在那用水泥制作的黑板上写着、练着,用心着、窃喜着……我不是抢到粉笔头最多的人,我不是掌管教室钥匙的人,我不是神奇威风的卫生检查分队中的一员,但我却是第二天写字本上,得到“红圆圈”最多的人。

粗糙不平的黑板,很浪费粉笔头。为了得到更多粉笔头,我甚至尝试过一些发明。比如从集市上浇筑铝锅的师傅那里得到启发,把一些豆粒般大小的粉笔头,粉碎之后掺水,再加入胶水和蓝墨水,搅拌均匀,然后捣进一个塑料笔管里,最后放在生火后的火炉烤箱里进行烘干……结果不言而喻,火炉旁激动、虔诚的我,没有制作出来蓝粉笔,失败的原因也困扰了我好长时间。

那年,我大概才是八九岁。

“写字如做人,必须踏踏实实,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先撇后捺”,这就是小时候写字,父亲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无论是用铅笔在本子上,还是放学后在空荡荡的教室黑板上,我边写边念叨。

后来,粉笔不流行了,不“洋气”了,讲台上的粉笔头扔再多也没人理会,大家也不再炫耀收集了多少粉笔头。再后来,初中,高中,大学……遇到整盒整盒、色彩绚丽的粉笔摆在老师的课桌上,我还会偶尔抽一两根,放到手里把玩,或是黑板上写几个漂亮的粉笔字。

直到今天,我依然跟文字打着交道。使用着各种功能迥异、制作精良的笔,和越来越简单、便捷的输入工具,我却始终忘不了那段收集粉笔头并敝帚自珍的时光,忘不了那些踩着凳子、趴在黑板上,小心翼翼写粉笔字的场景,忘不了父亲的那句话,“写字如做人,必须踏踏实实,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先撇后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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