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怕黑的狼

        我是一头狼,一头怕黑的狼。我生在大山里,长在大山里。我追逐过跑得最快的鹿,我跨越过最险的沟壑,我也熬过最刺骨的寒冬。我听从长辈的教诲,我从不和同辈争抢鲜美的肥肉,我认真完成头狼交给我的每个指令。但是,我却天生惧怕大山里的夜晚,惧怕那骇人的绝对黑暗。因此,我注定不是一头合格的狼。

        每当夕阳西斜,那便是我恐惧的开始。那凄美绚丽的黄昏美景,是我梦魇即将登场的信号。黑暗袭来,令我无处躲藏。那斑驳的月光和点点星光对于我的恐惧来说,并没有缓解分毫。墨色的穹顶之下,空气也变得难以吞咽。你如果问我一头狼最怕什么,那便是死亡。黑色带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死亡的感觉。夜色扼住我的脖颈,撕扯我的皮毛,令我发抖,令我窒息,令我无法像别的狼一样无所畏惧,行动自如。我是一头胆小的狼,我不配做一头狼。

        山下的零零散散的灯光是我夜晚唯一的寄托,我现在山顶,头顶皓月,俯视着山下的村庄,这样能让我感觉稍微好一些。长老们说,要我们远离下面的村庄,村庄里很危险,那里的人们很危险。我相信长老们的话,因此一直以来我也只敢这样远远地望着那几束光明,令我心驰神往的光明。终于有一天,我违背了长老们的话。那个夜晚没有月亮,彻底的黑暗几乎令我晕厥,我别无选择,奔向了那个村子,在那里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山里时,我受到了长辈的斥责和同辈嘲笑。人真的是很危险的,但我觉得,好像没有黑暗危险。

      精疲力竭的白昼和毛骨悚然的黑夜我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才又遇到了一个人。不要误会,我没有再次不听话地跑到山下的村子里。那个人是他自己闯进了我们的领地。又是一天夜里,我被一团耀眼的篝火吸引,然后我就没命似的狂奔过去。而之后的场景,就是那个人举起了木棍和我对峙。我不敢移动,他亦不敢有动作。我俩僵持了许久。最后是我,祈求一般地,放下了战斗姿势,无赖地趴在火堆旁,贪婪地享受着光明。奇怪的是,那个人也并没有攻击我,疑惑地看了我一会,就放下木棍盘腿坐了下来。我们一人一狼一起坐了许久,那人就起身钻进了帐篷里,留我自己守候着日出的第一缕光芒。

        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去找那个人。我们俩一起守着营火,他有时拿出笔纸写写画画,有时又掏出笛子吹出好听的曲子,而我就只是趴在火旁,惬意地眯着眼睛。到后来他摸我的毛时,我也并不抗拒了。有了火焰,有了光明,有了同伴,黑夜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那个人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的族群袭击了他的营地,将他开膛破肚。我不敢说出我每晚都来找他但却不攻击他,我也不敢吃他的肉,我就站在一旁,看着,只是看着,看着我的同类,啃食着我的伙伴,摧毁着我的光明。我是一头没用的狼,我不配做一头狼。我知道,今天晚上,我又要不好过了。

        我离开族群的那个晚上依旧没有月亮。我穿过了村子,跑到了公路上。两侧有路灯,昏黄的灯光为我画出了一条路,我沿着光明的大路奔跑着,跳跃着。渐渐地,亮光越来越多,我也看到了长辈口中的川流不息的钢铁巨兽,还有那直插云霄的金属大树。雪花在刺眼的灯光中肆意飞舞,噪音在空中游荡。那些长着轮子的钢铁巨兽居然都很怕我,纷纷躲着我跑,那些人看到我也只是逃跑而不是攻击。我踩着一层薄薄的雪,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长啸。过了不知多久,我发现我被好多戴着铁帽子的人围住了,他们手里拿着铁的长棍,统统指向我。我和人类相处过,我和人类做过朋友,我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善意。于是,我就地趴了下来……

        砰!砰!砰!……

        我终于能永远待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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