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回到住处,小心把那枚金币藏好。已经到了子时,心窝的疼痛又开始加剧,纪三立即盘坐开始按照苏先生教的一则呼吸吐纳的方法开始聚气凝神。
纪三儿从记事起这股锥心之痛便从未有过消停,只是分时辰有个轻重之别。苏先生当时醉醺醺地告诉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这心疾我也暂时没有办法,只能给你个炼体养神的法决,说白了就是让你更扛得住一些。十年后的卯月月圆之夜你到我坟头墓碑上撒上一壶红烛酿,作为回礼你会得到一桩造化,让你能真正缓解这折磨。到时候你就知道,或许现在受的这些苦也算一件好事。”
而纪三也只能撑着,好歹多出个希望。
暗中的李凌循着纪三的吐纳方式反复演练了几遍,发现就真的只是武夫炼体的基本法门而已。
能够真正踏入修行行列的毕竟是少数,对于山下之人而言,武夫一途便成了他们的归宿。盛神之时,无法驾驭灵气冲破自身气海,便只有进一步加强自身灵气的凝练。靠将灵气锁死于筋骨皮肉,锻造自己的肌体。
这种方式最早是一个朱姓兵家修士所创,为了积聚人数优势来战胜山上人,被称作“硬气功”。也正因为这种只进不出的形式,千年以来,致使人群聚集之地灵气越发稀薄,真正导致了所谓山上、山下之别。经过后人的摸索与完善,而今山下武夫一共九品,最多能达到超越常人一个甲子的寿元,巅峰九品的武夫常有独自击杀金丹境初期修士的壮举。
只是就算是这炼体法门,四周灵气汇聚到纪三身上后,大部分都一股脑的被纪三的心脏所吸纳,只进不出,只有一小部分被锁入其筋骨皮肉,聊胜于无。
而纪三的心湖外,从之前的一片漆黑仿佛一个障壁,变得云遮雾绕,雷电交加,一片混沌,只隐约可见里面有一阵阵鳞片在穿梭。
纪三满头大汗的从吐纳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刚过子时,对纪三来说仿佛是一整夜。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星空,全然无法入睡,没由来想起林婉儿那薄纱下若影若现的丰臀,纪三又钻到自己床下打开暗格,取出一小节寸长的竹节,取了一张抹布,提上一壶水,摸索着重新去往阁楼。
妹妹自从做了阁主邢夫人的干女儿,便一直被邢夫人带在身边,有私塾的老师教习诗书经义,自己和罗二也是被妹妹逼着会认字的。听她说曾经还遇到过一个不着调的师傅,说她很有潜质,传了她一部剑诀就再没出现过。于是她便偷偷教自己和罗二,结果罗二瞎猫碰到死耗子,只练习了几次便找到了窍门,这才有了后来一路顺遂的“高升”而去。而始终无法凝聚灵气的自己还是只得放弃,只在每日子时、辰时、午时、未时四个时辰锥心之痛最厉害时,按照苏先生的法门进行吐纳修习。
没了罗二这个能闹腾的,妹妹和自己能聚到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死掉的那些喜欢给自己使绊子的门房、婆姨、伶人,纪三的日子着实愈发的无聊起来。而除了苏先生教的吐纳法门可以让自己尽量减弱痛感以外,身在这留苏城内最大妓院的纪三也很快就找到了另一种转移自身注意力的方式,只不过每一次都得很小心罢了
阁楼的二层基本不会是什么达官贵人,多是些出来寻花宿柳的穷酸书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扈从在,尤其是清辉阁才调教出的声明不显的女校书或是过了气的伶人,更不会有那门房做样子看护。纪三一路走到回廊尽头,挑选了一个光晕幽微的房间,确认四下无人后便悄悄开门进入。
李凌微微蹙眉,掌观着纪三娴熟的一顿操作,李凌气笑不已:“还他娘是条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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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孽龙居然没有一丝反哺到他身上?!果然畜生就是畜生,都不怕自己的宿主殒命!得亏这小子洪福齐天,十八年的气运吞噬也没枯竭。但是你说只是和它对视一眼便损了三十年的修为,如此威压,岂不是已然成螭?”燕渊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拍,有些不可置信。
随即望向对面的绝色女子,质疑道:“你们空青楼这么多年就没有丝毫察觉?”
“你们国师当年讳莫如深,只是告诉我们不要随意沾染因果,也要提防有其他人沾染因果,随他自生自灭,你们南昭自有用处。这么多年来,除了苏子赐名这事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因果,但那毕竟是个凡人,也早已入土,我空青楼可不是你们的保姆,守着这么个宝藏没有吞食已经仁至义尽了吧。”女子悠然答道,对燕渊这样一个金丹地仙满不在乎。
“楼主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好歹现在还在我们南昭的底盘上,相互照拂嘛,燕将军一个粗汉子,不知道这其中的深远谋划,也没什么恶意。”一个宛如野兽利爪在摩挲寒铁的尖细声音响起。
女子看着这个黑衣兜帽的男子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没什么见外不见外的,生意归生意,就别扯什么情分,大家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要是要悉心培育,那么这孩子也不会送到这个地方来,你们国师都不敢随便插手的事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空青楼?没有丝毫反哺这事确实让人意外,不过倒也不用多虑,有白莹在,换了身体后也不怕会撑不过来。只是如果真的化螭了,那应该就需要我和南献大人你多折损道行而已。国师大人没算到的,可不能怪到我们空青楼身上。”
“事关国运,相信楼主也应该知道利害,那魏某就还是先等楼主功成,这次来这么早也是为了替楼主庆贺,只是希望楼主能勿忘约定。”言语未罢,南献与燕渊等人已然消失在大堂,“勿忘约定”四字久久萦绕。
绝色女子一旁的红衣姑娘撇撇嘴:“装什么大尾巴狼,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南献,每次都神出鬼没的,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高手?”
楼主敲了女子一个板栗:“人家已经是元婴巅峰的仙师了,不得装装样子?你要到了这个境界,怕是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啥?已经元婴巅峰了?什么邪门功法能这么快?”
“国运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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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纪三儿像往常一样开始洒扫杂院,再过一会儿便有一大堆亵衣、床单送过来浣洗。与往常不一样的则是,今天纪三儿心中充满憧憬,希冀这辛苦忍受了这么多年即将能在今晚有一个转折。
万万里之外的一处高过云海的山崖之上有一颗千年树龄的迎客松,苍劲遒拔,一个身披鹤氅的年轻男子悠悠然顺躺在迎客松的枝干上,一手掐着手决,喃喃道“师弟不会忘记今天要给我上坟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