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机也会把车开进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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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是一家乡镇机关的小车司机,从老辈子开大解放卡车算起,已经有二三十年的驾龄了,是根红苗正的老司机。

尽管老马是个不在编制的合同工,但由于深谙机关里“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的游戏规则,所以在历次乡镇机构改革中都稳握方向盘,成为“司级干部”之中的元老。

因为从来没有半点闪失,老马也被人称为像狐狸一样狡滑,像兔子一样机敏。粗通文墨的他每回听到人家这样说,就笑一笑,回敬说,自己是老马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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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一直让老马耿耿于怀,那就是干了二十多年的司级干部,他侍候的领导一茬换一茬,一波接一波,可是他始终没有成为某个主要领导的专职司机,开上梦寐以求的奥迪、本田之类的小轿车。

多年来,老马始终开着那辆七八个座,那种在机关里轮官差的“公共汽车”式的面包车,专门侍候副书记、副镇长们。

每天,老马开着面包车往返于市里与乡下之间,既要承担着接送副书记、副镇长们上下班的作务,还要负责送他们去市里的有关科局参加各式各样的会议,同时还要兼顾这些副科级领导们罐液化汽,接送官儿们的老婆孩子回老家等任务。

经常,老马的这趟公差尚未结束,下一个任务出发的指令就到了,用老马的话讲,一年365天,他的车轮得滚过360天。

在老马每天疲于奔命时,那些专门侍候书记、镇长的专职小车司机就不同了,他们可以悠闲地坐在屋里喝着茶水上网、看电视、下棋,或者睡大觉。

这些开小车的专职司机经常会跟随书记、镇长参加市委、市政府的会议,这些会议的会场一般都会设在三、四星级酒店内,领导们去开会了,司机们就自由了。

在掌握好会议议程的情况下,小车司机们可以四处闲逛,不愿意逛的还可以开个房间打打牌、睡睡觉;到晌午了,还有工作餐,有鱼有虾,领导吃啥司机干部跟着吃啥。

到了逢年过节,一些人往领导们的座骑后备箱里放礼物时,也绝不会少了司级干部那一份。遇到领导们去省里跑项目要资金时,司机们一般也会携车前往,一路上更是有看不够的风景,见不完的世面。

如果领导出国考察去了,专职司机们就更得意啦,他们可以连人带车一起在家休假。最主要的是,这些小车司机可能随意报单子,今天加油,明天修车,后天……巧立名目,一把把的发票和收据,只要领导签字了,就能换回一沓沓的钞票。

想起这些,老马的心里就格外的不平衡,同样是司机,差距咋就那么大呢?他修一回车,要层层上报审批,即便换个螺丝钉,领导在签字报单子时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还有,在专职司机们悠哉游哉的时候,他开着的那辆面包车可是整天奔跑在路上的啊!

就说今天吧,老马一天里竟然跑了往返了六趟市里,老胳膊老腿的,他也实在累乏了。

可巧这天晚上,有个副镇长去会同学,要他出车,老马想了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酒桌上东道主倒酒时也就是随便让让他,他一改平日小心谨慎的样子就玩起了真的。人家倒一杯,他就喝一杯,人家倒两杯,他就来个好事成双。

一反常态,老马不再沉默不语、闷头吃菜,而是跟着插科打诨,胡吹神侃。副镇长拿眼瞅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全当没看见,继续临场发挥,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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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酒桌上有人给副镇长敬酒,副镇长摆架子不喝。那人就把矛头转向老马说:“让这位司级干部说说,你们镇上除了书记、镇长以外,还要设三四位副书记、副镇长,这些官儿平时都干些啥啊。”

“你问这些官儿都干什么?”老马放下酒杯,把腰杆儿一挺,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俺可不知道。可是俺在车上每天都听他们这样说。”

老马故意拿眼瞄了一眼副镇长,还不容副镇长做出什么反应来,他的几个城里来的大学同学们一起起哄:“说说,不要怕他,他在我们宿舍里是老小;有什么事儿,哥几个给你垫着。”

“好,那俺就说说。”老马不再茫然四顾。

我每天开车,耳朵里灌满了这些官儿们这样的话:昨天和某人在某地喝了四泡(当地方言,一种高脚杯,每杯可装二两半酒.)五十度的白酒,每人还来两瓶啤酒 ;

今天和某某打麻将点炮五十,搂宝儿一百,场漂一百,我手气好,来个杠上开,宝中宝,一把就赢了1000多块;

城里某家的牛尾汤是正宗的韩国料理,不贵才60块钱一碗,每人喝了两碗,那儿的粥也不错,十全大补,30块钱一碗,昨儿去喝了两碗。

你们听听,这就是他们,老百姓的父母官儿们平常唠的嗑儿。那些天总下雨,农户受灾的很多,有不少养殖户的鱼池和虾池都被冲垮了。我接他们来镇上班,一路上没有一个人问问镇里下了多少雨,受灾程度怎么样,或研究一下应该怎样组织农民抗灾自救。车上的领导们那可真是处惊不变,一路欢声笑语谈笑风生啊!     

老马再也说不下去了,抱着头弓着腰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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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一语惊四座,副镇长的那几位同学的本意是想逗老马抖出诸如“夜夜当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的段子来下酒,可没想到老马会来这么一手,酒也喝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那位副镇长站起来打圆场,“马师傅真幽默,他怕你们担心我在乡镇工作吃苦受累,对我这个小老弟不放心,所以才转着弯地告诉你们,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来来,喝酒,喝酒!”

那天晚上,老马酩酊大醉,回去时连车也没法开了,还是找人代驾的。至于他第二天醒来会不会诚慌诚恐,后悔得拿头撞南墙,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那位副镇长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一年后,副镇长荣升为镇长,老马也由于身体原因也提前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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