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的那个老太

上下班出门，经常会在电梯里遇见那个老太。无论冬夏，经常一身睡衣出来进去，只是单或棉薄和厚的区别而已。花白的头发，细小的三角眼，看上去就不是个善茬。或许得过中风一类的什么病，因为她走路时一条腿直僵僵的，不太灵活。

住在高层，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时间，电梯里的人总是很多，很正常，大家都赶着这一时间出门进门，行色匆匆。但让人奇怪的是，每次总能在电梯里遇见那个老太，仿佛和大家同步，而且，人越是多的时候，越少不了她的身影。

她也赶着上班吗?不过看她的年龄，应该早就退休了。而且，以她的身体状况，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适合她。

她乘在电梯里，那双三角眼颇不安分，总是盯着人看，上下打量，而且还不惧与你对眼，直盯盯的。倒是你觉得尴尬，赶紧转移视线，扭过头去看别处。这种秋风扫落叶般扫描仪似的盯人法，颇让人感觉不自在，不舒服，仿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成了多余的人，有点要落荒而逃的感觉。不过，这还只是让人不舒服的开端。

遇到的次数多了，她的第二招便上演了。"你们仨是一家的?在哪上班?干什么工作的?孩子上初二了吧?你们几点上班?几点下班?老师工作挺轻松的!你是哪的人?看你不像本地的?你家几个孩子?你住六零几?是二还是三?......"等等，问得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你若笑笑不语，她非得盯着你问出个所以然来，颇有"不见耗子不撒鹰""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笃定感。你若笃定不答，她必翻你几眼，一副对你深仇大恨厌恶至极的样子。你又能耐她几何?不过暗自庆幸，她幸好不是你自己的家人罢了?

她把你住几口几零几干什么工作几口人的底细都盘查的清清楚楚，你却连她住哪一层都不确定，一是你没那个闲心，二是一共三十三个数字，除却不用坐电梯的一楼和不能住人的地下车库，她几乎按过所有的数字。

她经常在门前和地下车库的垃圾桶里翻捡纸箱和饮料瓶一类的东西，这也无可厚非，好多老人节俭惯了，捡废品换几个零花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恶的是，她从来都是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剩下的垃圾随便弃置桶外，任它们"大风起兮云飞扬"，一地凌乱不堪。捡废品的境界也是有所不同的，在这一点上，她与其他捡废品的老人是有所不同的，是个不太受人待见的老太。

一天，电梯检修，只一个运行，上上下下颇忙碌。人们下班急着上楼回家烧饭，她偏要下到地下二层，阻挡人们按其他的楼层。其实电梯运行是先下后上，这一点她比谁都明白。这老太可精明着呢!可她就是要以此跟你争，你不让她就为老不尊，你跟她争两句，反而正中她的下怀，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与你搭上话，损你几句，骂你几声，你觉得不爽，于她来说却是快活的兴奋的，仿佛在黑洞里憋了一万年的老鼠，终于找到了通向光明的窗口。

原来，都是寂寞惹的祸。她出来进去，总是一个人，不见她的老伴，也从不见她的儿女。她是个独居老人，但决不可能以捡废品为生。这样高的房价，捡废品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何以买得起高层的房子?钱，她是不缺的，她最缺的是陪她说话的人，她实在是寂寞极了，才坐着电梯"查户口"与人搭话。

某次，电梯里遇见一中年夫妇，身边放着高高一摞的废纸箱和几大袋饮料瓶，女的嘟着脸，写满了踌躇和无奈。凭直觉和那男人的模样，我断定，这一定是那老太的儿子媳妇。

为什么不同住?我猜，那老太的脾气秉性，估计连她的儿女也实在受不了。

可是，世间最不能选择的，便是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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