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4日,是四叔的大丫头结婚的日子。婚礼的前一天,爸爸们和堂兄妹们很难得的凑到一块儿,从甘肃秦安奔赴陕西凤翔去参加四叔的“大事情”。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大家平时都各奔东西,除过年之外很少能聚到一块儿。相见总是喜人的,我家在村里算的上一个大家族,家口大,人丁兴旺,在陕西还有许多老亲房。
阔别多年的老弟兄,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说话的人群中,没有四叔。第一次经手这样的大事情,他很忙很忙。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婚礼如期而至。新娘新郎在我们的翘首以待中隆重出现在了红地毯的那一头。
转眼看见四叔,一身笔挺的蓝西装,稍微有点驼的背,微微发福的肚腩,挽着大丫头的一只臂腕,我想他当时心情一定很复杂。是呢,看见他另一只无处安放的大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住,如此往复,我瞬间泪目。
思绪飘到了二十年前的一个寒冬,一心想要生个儿子的四叔,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走过村头的身影。
奶奶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全是儿子,由于疾病夺走两个,存活七郎,正好凑齐一台“杨家将”。奶奶说:“听说生女儿多的人家是冒犯了‘九女星’,难不成我是冒犯了‘九儿星’?”那时候我会笑着纠正:“婆,没有九儿星这么个大神!”多子多福,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小山村,羡煞众人。奶奶被称为“命大人”,拜的干亲一大群。可多子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村,也是导致贫穷的根源。四叔是入赘到陕西的。四婶家有姐妹众多,却独独没有一个兄弟。招四叔入赘,想着下一代或许会生个儿子来顶门立户,谁知连着生了两个都是女儿。于是四叔便把刚出生不久的小堂妹抱到了甘肃老家。
二十年前,从陕西凤翔到甘肃秦安,得走满一天的路程,从天微微亮起出发,期间除了坐四五小时的火车,还得转三四次汽车,步行二十里路,才能到达。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路途劳顿,身心俱疲,期间辛苦及辛酸,可想而知。
小堂妹在抱回来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六叔急忙去找村里的医生,然而,不等他把医生请回来,小堂妹就两眼一翻,夭折了!我想,这一定成了四叔四婶心底永远的痛…
时隔二十几年,儿时关于四叔的记忆大多模糊不见,我却仍记得他们怀揣着孩儿急匆匆从村头走来的辛酸与疲惫,我也记得他们空荡荡的走时颓然的身影与哭红的眼眶…其他叔叔婶婶们的唏嘘,奶奶的暗自垂泪,让这一幕成了我心中抹不去的记忆。
自此,四叔深受打击,他扛着老一辈人催生的压力,抚养两个女儿长大成人。
今天,他视若珍宝的大丫头就要出嫁了,我想四叔心中一定有千万个不舍,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一刻,在紧张、不安与不舍中,四叔还是郑重地把他的小棉袄托付给一生中另一个男人,愿那个男人能珍惜她,疼爱她,白头到老。当主持人煽情的说道“三鞠躬,拜谢父母养育恩”时,鞠完躬的堂妹瞬间泪奔。
小时候,听说哭嫁是一种仪式,当时担心的了不得:万一自己结婚时哭不出来怎么办?后来才明白,情之所至,情不自禁。
这一刻,为你遮风挡雨的父亲,隆重的把女儿交给了另一个男人,希望他能接替自己,替自己照顾这个似乎还未长大的孩子。
不由的想起自己的婚礼,按照我们村的乡俗,父亲要在家操持嫁女的事情,上婚车的那一瞬间,在拥挤的人群中,我并未找到父亲,许是不忍看见这一幕,许是用忙掩饰内心的慌乱与不舍,又或许,他是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个人落寞寂静。耳边只听得五叔的一声叹息:“唉,这娃,穿了婚纱才见,瘦成这样…”
再看看自己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实则曾一地鸡毛的婚姻,我只想对老公说,不指望你将来能替我遮风挡雨,惟愿以后的风雨,不是你带来的。
四叔的大丫头和男朋友,从大学谈起,历经六年才走到一起,从校服到婚纱,相信彼此一定感情深厚。就他愿意体谅四叔只有两个女儿,愿意携父母到四叔家所在地举行婚礼这一举动来看,他值得点赞。反观大丫头的婆婆,从酒席上的落寞寂静,到听大丫头喊妈时的落泪,对儿的不舍与欣慰写在脸上,连在心里。有人说,生个儿子就像下载了一款游戏,期间不断给他配备装备,升级到王者时却被一个叫做儿媳的女子牵走了…期间的不舍之情,可想而知。
可怜天下父母心。
祝他们幸福!愿他们能不离不弃,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愿他们能孝顺四位老人,工作虽忙,也能常回家看看。
后记:不由想到,二十年后,我将如何面对我的小棉袄的出嫁,想到前一刻对女儿的狮吼,心怀愧疚,不由搂紧了已熟睡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