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院(一)

已是七月, 光蕴如火,蝉鸣如鼓,炎热又上升了一个高度。首先是想起六月到福永那边随处乱拍的时候,踏着午后的斜阳,在面前的是一座建在二楼的有点与世隔绝的小花园,上面有一块玉米地偏处一隅,玉米秆上结着些长了穗的玉米包,深褐色的穗丝表明玉米已至成熟,随时可掰。玉米地旁是围城长方体的果架,上面缠绕着绿意盎然的藤曼,长着莫名的果子。偶有一阵风,把缠绕其上的白玫瑰刮得花枝乱响,再过去是一幕挺长得葡萄架,用铁网网起来,葡萄横亘其中,掩藏于茎叶之间,阳光碎落在上面,是一副美好的景象.......总而言之,这是一幅自然而惬意的图景,我爱它胜过工作时间穿梭过的地铁,还有地上的遍布的、乏味的钢筋水泥,前者是如此可爱,后者是如此无趣。

夕阳西下,转眼已至黄昏,小花园前是一个渐渐热闹的跳蚤市场,余热减退,寄居周围的大爷大妈小朋友全冒了出来,或是出来散散步,或是出来淘个宝,人声涌动在空气中,影子也互相交叠,我正当年轻,因此摇着蒲扇溜着狗的大妈绝无可能吸引我的注意,她们穿着肥大的类似睡衣的衣裤,穿行于各个摊位之中,有那么点组团砍价的意思。至于大爷,更不在我的视线关注点内,他们倒是放的开,打着赤膊,穿着拖鞋,挺着个啤酒肚,到处招摇过市,全无半点羞耻之心。我的关注点在于那些青春怒放的姑娘们,众所周知,夏天是一个暴露的季节,青春的少女们短裙短裤,扭走在街市之上,是一种十分夺目的景象,我四下搜寻,姑娘大大的没有,全是些拖家带口的大妈,或者尚未出落的小女孩,这成全了我的君子之美,让我不再醉心于东张西望,而是躺在草坪上,看远方彤云红了又白,青了又黑。这时,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搭了一个台子,台上拉扯着一块好大的长方形白布,目光移动,落在了台前硕大的机器上,投影仪我是看过了的,这么大的我倒是没见过,足有一张饭桌的面积,饭桌旁坐着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大叔,他穿着平平无奇的细条纹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上点燃着一根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我想这就是放映员了。一布一桌一人,我想这就是露天电影院了。

对此我感到甚是稀奇,想不到在深圳这个发达繁华的地方,还有人在这丛林掩映间从事着放露天电影的活计。于是我就凑了上去,想细细打量一下这么好的放映机器,如果摸一摸就更好了,正纳闷兜里没有烟,不方便递上一根已示勾搭的意愿,这大叔反而先扭过头来,打量我脖子挂着的机器,可能是工作的原因,这大叔倒有点眼尖,指着它说,你这相机花了不少钱吧,我说,也没花多少钱,拍着玩。他说,你这个估计得上万了,我看我们单位的机器,那长枪短炮的,贵的很,啥样的没有,边说边拿手划拉着长度比划,我看那意思,确实是老有钱了,比划的长度定是轻则五六万重则十几万的打鸟神器。我就试探着问,您老是在哪工作,他说,文化局的,我想,怪不得,搞文化必须得上重型武器,而且又是深圳的文化局,那必是有钱没处花,一定要上好的设备。言语一来二去,也就聊开了些,我说,您是每周都回过来放电影么,他说,嗯,基本都是,如果不下雨的话,我说,这挺好的啊,心里一边想,这真是极富生活气息的场景啊,不仅如此,还勾起了我对露天电影院的深切而遥远的回忆。

你这电影什么时候放,放个啥片子,一旁的小头大叔按捺不住了,眼见着天色渐暗,而屏幕还一片黑乎乎的,群众就有了些意见,放映员大叔客气地答道,快了,快了,天还不够黑,放了也看不清,再等等,今天放一个什么的爸爸。我一听心里就乐了,敢情这大叔也没记住今天要放个啥片,好心的我随即提醒到,是摔跤的爸爸。我心里想,这个片子虽然看过了,但露天来看,是头一遭,不妨盘腿坐地看上一番。小头大叔又急了,他威胁道,差不多得了,你现在放,我就看完再回家,不然我可走了啊。放映员大叔一听,这观众本来就少,让他跑了我等下孤零零得放到九点、十点钟也没多大意思,还是放吧,半推半就后,大叔把手摸向了投影仪,空气中随即投射出一束耀眼的强光,屏幕开始焕发出生机,摔跤的爸爸果然出现在了上面,此时微风徐来,幕布在空中止不住地轻轻抖动,画面亮度也是勉强能看清爸爸的样貌,放映效果稍显粗陋,但这并未影响观众从跳蚤市场中袭来的脚步。少顷,一眉弯月悬挂于天,照着或驻足或席地而坐的观众——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电影。我再看看大叔,他环视了一圈观众,脸上微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许,这是他最感慰藉的时刻,自己的工作并非无人问津,虽然观众只是看个热闹,但在这个视听发达,影院遍布的时代,面前能有哪怕一个人参与他的工作成果,他也许都会感到很高兴......

一个时代的来临,让露天电影只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点缀,而逝去的另一个时代里,露天电影却是人们娱乐生活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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