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

图片发自App

小时候玉兰暑假最喜去外婆家，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空调，更没有智能手机和电脑。那时候，玉兰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葡萄架下和外婆聊天，话题或小到村里的大黄狗生崽，或大到村里哪家孩子考上大学了。是的，对那时候的玉兰来说，上大学可是一件大事呢。玉兰最大的享受就是夜晚在葡萄架旁搭张简易的床，挂张帐子，在闷热的夏夜里躺在这张床上吹吹凉爽的夏风，数数夜空中闪闪的星，累了便睡。

那时候的玉兰还是一个扎着双马尾，干净秀气的小女娃。玉兰父母忙着生计，就将年仅五岁的玉兰丢给了寡居多年的外婆，外婆真真将玉兰疼进了心里，都说隔代亲，祖孙情，祖母对孙辈的宠爱往往甚于自己的子女，所以玉兰生命中虽缺少了父母的爱却收获了母亲都不曾享有的外婆那最无怨无悔而又深沉的爱。外婆去哪儿总要将玉兰带在身边生怕小外孙女离了自己的视线一会儿在哪儿磕着碰着，或是饿了自己料理的热乎乎的饭菜不能及时供应饿伤了玉兰，甚至想着咱玉兰如此乖巧可人要被人贩子唬了去可怎好？想到这儿外婆甚至觉得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发生的，故而照看玉兰更加小心了。

暑假里外婆家的葡萄架总是能挂满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阳光下放眼望去恍若紫色的玛瑙石，熠熠生辉。除了喂饱玉兰这个小馋鬼，外婆还要摘些去街上卖，得了钱好给玉兰买些漂亮衣服。每次摘葡萄，外婆便先爬上葡萄架下一直放着的一块大石墩，挑着最大颜色最漂亮的摘，玉兰便兴奋的站在大石墩一旁，高高举着一只红色的小盆接着外婆摘下的葡萄。感觉小盆满了，便拿着盆小跑着盆里的葡萄小心翼翼的放入外婆用来装葡萄的竹筐里。摘好了葡萄，外婆便搬个小凳坐在竹筐钱简单清理葡萄上的落叶枯枝，清理的同时一定要挑出几串果实最大颜色最深的洗干净了装在玉兰的小红盆里。晚饭后，等外婆在葡萄架旁搭好了床，挂上了帐子。玉兰便穿着沐浴后的小花裙摇头晃脑的捧着葡萄爬上床，外婆乐呵呵坐床上替玉兰掩好帐子，随即摇着蒲扇替玉兰散去夏夜的燥热。玉兰将葡萄一颗颗的从串子上扯下，再一颗颗排好，“外婆的！”玉兰数学从来很棒，总能很公平的分好外婆和自己的葡萄。“我的小玉兰真乖！”外婆看着玉兰，笑的越发开心，立刻又从玉兰拨给自己的葡萄中分出一半儿给玉兰：“外婆晚饭吃饱了，玉兰吃！”说着就已经为玉兰拨好了一颗葡萄递到玉兰嘴边，玉兰胖嘟嘟的小嘴一张，水润的葡萄肉便一口吞下，然后扑到外婆的怀里“叭”一声印上了外婆的脸颊：“外婆最好啦！”……吃完了葡萄，外婆便躺在床上和玉兰一起看星星，“外婆，天上的星星好多呀，玉兰数不过来了。”玉兰揉了揉数花的双眼，外婆笑了：“困了吧，玉兰？”“嗯”玉兰答道，随即便在外婆的怀中进入了梦乡……

图片发自App

多年后，玉兰果真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那个暑假里，已然满头银发的外婆逢人便夸玉兰聪明，成了大学生。那个暑假，外婆为奖励玉兰，一串葡萄也没卖，多数进了玉兰肚子，还有一些制成了葡萄干给玉兰带到学校去！玉兰暑假里捧着葡萄和村里的伙伴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那时颗颗饱满多汁的葡萄在玉兰眼里简直是一颗颗珍贵的宝石，这是她12年寒窗苦读的成果啊！

去大学报道那一天，在外务工的父母特地回来送玉兰去了学校，满满的行李承载着玉兰对未来的希望。而被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的葡萄干则是对外婆的一份感激更是思念。她握紧手中的一大包葡萄干发誓毕业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养育她长大的外婆。

时光飞逝，玉兰终于顺利完成的学业，迈入了社会。她始终将孝敬外婆定为人生目标，然而她想着应该赚更多的钱才能给外婆更优渥的生活，故而她没有在毕业时立即回去直接在那座城市打拼了。

那一年的大年夜，玉兰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疲劳的眼睛，停下手头的工作只打了电话给外婆：“外婆，我是玉兰呐！那个……我现在是新人工作很忙就不回去了，我给您买了些东西捎了回去，也捎了钱您要买啥别舍不得！”电话那头外婆良久才出声，声音虽和从前一般清晰却似乎带了些哽咽：“玉兰，大过年咋不回来瞧瞧我这老婆子，都一年没回了吧？我妈工作忙我指不上，我贴心的小玉兰怎么又这样了呢？听我一句，钱够花就好，人活一世要享受！”玉兰有些心疼，恨不得立马买了票回去和外婆跨年，但转念一想，今年过年在公司加班，明年肯定得升职加薪，以后过年再陪外婆不迟：“外婆，新年快乐！咱不多说了，我这还有很多东西没弄呢，再等我一年，明年铁定回去。”说完便急匆匆挂了电话，“果然拒绝外婆还是不忍心的”玉兰心里想。那边外婆听到“嘟嘟”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站了起来，看向窗外的烟火，新年阖家团圆，只自己冷冷清清，当年把玉兰妈嫁给无父无母家徒四壁的玉兰爸，也不强求玉兰爸入赘，指的他们到老了好好陪在自己身边，不想小两口不满清苦的日子外出务工几年不回是常事，她的决定她认了。如今玉兰刚毕业，在家乡发展也够她好好生活了，而且她爸妈也这些年也赞了不少家当，却不想外孙女如此……不说也罢。想到这儿，外婆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她轻轻抬起一只手臂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年呀，她抚上剩下不多的白发，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第二年的新年，升了职加了薪的玉兰拎着满手的节礼一大早就赶回了家。“外婆！外婆！”她高兴的喊着，却无人应。红色大衣飘过，玉兰竟兴奋的直接蹬着高跟鞋进了大开的院子：“外婆，我回……”她突然注意到了院子里瘫倒的葡萄架，不会的，外婆知道自己爱吃葡萄哪怕老了种不了地还是会打理打理葡萄架的，那年夏天她还收到了外婆寄的葡萄的！她突然慌张了起来，扔了手里的东西直奔外婆的那间小屋，门锁着打不开玉兰只好拼命的撞门：“外婆你在吗？开开门呀！”撞不开，玉兰也没了力气瘫在地上，对的，昨天刚和外婆通了电话，外婆不会有事的。想着，她掏出手机打了出去：“外婆！是外婆吗？”那头有人接通了，玉兰松了口气开心的问，“请问您是家属吗？请赶紧到医院来，患者患了癌症，又延误了治疗最佳时期，现在撑不了多久了！”玉兰的心一下子凉了，她急忙往医院跑去，到半路猛然想起坐车更快，又急忙赶了回去，为了快一点她甚至脱了高跟鞋！她终于坐着邻居李叔的电动小三轮赶到了医院。

可终究还是晚了，外婆已经去了，带着遗憾去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玉兰哭了一夜。李叔神情复杂的告诉哭肿了眼的玉兰，外婆去年过年村里体检就查出了癌症因为已经是晚期了，没法子治，外婆就买点药对付对付。医生说支撑一年不容易了，昨天的电话是外婆支撑着和玉兰讲的最后一个电话，并且几月前外婆就住了院了，只是外婆村里人不许告诉她！昨儿深夜外婆就下病危通知了，可大家伙儿和医院的工作人员愣是不知道家属联系方式，老人家有手机可他们也没找着，今天玉兰这一通电话过去的响铃才叫他们找着了。

知道了一切，玉兰呜咽，为什么她当初会想着打拼？为什么毕业不回来陪外婆？上大学前不是立誓了吗？一毕业就回来陪外婆！若一早回来，她察觉出什么说不定外婆还有的救！还不会抛下她！到底是她违背了誓言苦了外婆，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

几月后，玉兰终于从失去亲人的痛中缓和了不少，这段时间，玉兰父母不仅痛苦着失去了母亲更是担心整日望着倒塌的葡萄架发呆的玉兰，他们甚至辞去了外面的工作就近在小城里找了份工，玉兰爸过去拍了拍玉兰的肩：“好孩子，从前是爸妈的错，为了工作苦了你和你外婆，但逝去了也回不来了，我们要替外婆好好活下去，你还年轻又刚升了职，还是好好闯吧，家里有我们！”“不，爸，还有妈。我不出去了，在家陪陪外婆，我想好了，包一块地，种葡萄！”玉兰坚定的说，走上前抚着地上倒塌的葡萄架眼中彻底褪去了青涩。是啊，葡萄！一片地的葡萄！好像外婆还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