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 | 程蝶衣的一生可悲吗

——《霸王别姬》,导演陈凯歌,1993年上映  

北洋政府年间,京戏火遍大街小巷。年幼的程蝶衣(小名:小豆子)被妓女母亲送进了戏班子,因有六根手指而遭到戏班老板的拒绝,母亲狠心把他多出来的那根手指切掉后独自离开。小豆子在戏班被嘲讽,接受严苛的训练,师哥小石头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他,于是从小一种特别的感情就根植于小豆子心中。戏曲分为生、旦、净、末、丑五大行当,小石头乃生角,小豆子乃旦角(女性角色),在练习《思凡》一段时,“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由于潜意识的性别认知和内心深处的执念,他坚决不改口 ——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被师傅打得皮开肉绽后和小赖子偷着逃跑,路过戏台子,看到台上已经成角儿的“虞姬”、“霸王”,他落泪了,为真正的京戏艺术而感动落泪,我想从那时起他对京戏的热爱和痴迷便开始萌芽、滋长。


生旦净末丑(戏曲行当):来源【百度百科】

生行是扮演男性角色的一种行当;旦行是扮演各种不同年龄,不同性格、不同身份的女性角色;净行俗称花脸,又叫花面;一般都是扮演男性角色;末行扮演中年以上男子,多数挂须;丑行又叫小花脸、三花脸。


《霸王别姬》讲的是楚汉相争时期,楚霸王项羽在垓下中了汉军的十面埋伏,身边只落得一匹马和一个女人(虞姬)不离不弃,最后虞姬为了表达从一而终而拔剑自刎的故事。回到戏园子,第一次听到师傅讲这个故事,并叮嘱唱戏和做人的道理就是——“要从一而终,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从那时起,小豆子内心深处便接受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也便立志要对京戏从一而终,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自此,段小楼和程蝶衣俩人合演的《霸王别姬》誉满京城,师兄二人也红极一时。二人约定合演一辈子《霸王别姬》。

然而京戏的发展与传承,伴随着时代的变迁,更是起起落落,落。

段小楼卷入风尘,娶了花满楼头牌菊仙,菊仙虽然是一个聪明、体贴且能与各个时代握手言和的人,但这也让程蝶衣和段小楼的爱恨情仇也陷入了纠葛。

日寇来了,无辜人们的性命也不能幸免,蝶衣为了救出小楼,去给日本人唱戏,他虽然讨厌日本人的凶残,但看到他们正襟危坐地听他唱戏并且能听懂他唱戏,他觉得艺术是能够无国界的,“如果青木不死,或许京戏就传到日本国去了......” 艺术可以无国界,可是舆论却不能够接受,民族感情不能接受。

民国期间,仍是动荡不安,随时都会发生变动。蝶衣为拥护自己的从一而终,前后被侵占身体、抽上大烟又重振旗鼓却仍然找不回当初的纯粹。

短暂的新中国时期,对于京剧形式的变形,蝶衣很难接受,毕竟那不是他心中的京剧的印象,小四领着一群青年学生反对蝶衣的说教,怒声对他说,“这话放在旧时代还有用,可如今时代不同了!” 那群学生殊不知,一门纯粹的艺术,一门能够发扬民族精神的文化,我们的老一辈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可是他不能决定一切,因为时间的年轮在不停地转着,而他一直都在原地唱着,不管是哪一个时期,不管面对哪一群人,“他就是个戏痴、戏疯子......” 或许每个时期都需要艺术,艺术没有时间性。可是,在这其中蝶衣总要时不时地受到外界的干扰。政治,一个无聊的却无法避免的东西,在艺术前进的道路上洒满了图钉。

文化大革命来了,一切真的都颠覆了?革文化的命,对文化进行批判,打破固有的一切文化。或许只是在学术界进行,只是形而上的批判是好的,可是当权力掌握在了不成熟的头脑发热的人的手中,也许就变味了。没有了文化,没有了标准,没有了历史,每个人都可以是他想像的样子,最终,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最后,蝶衣拔剑自刎,成为了真正的虞姬;而段小楼,只是,也仍然是世人段小楼,他斗蛐蛐、卖西瓜、和假虞姬搭台,在复杂的年代为了自保,他背叛了所有人,也背叛了他自己。有的人说,程蝶衣的一生是可悲的一生,年幼被母亲抛弃,切断手指,年少被灌输"女性性别"意识,被强权侵犯身体和名誉,“他是戏痴、戏疯子......”, 没有人完全理解他,反而抢走他的“霸王”的菊仙确是最疼他的人。可悲吗?我不知道,程蝶衣是辗转在年代更替间,唯一保持着自我和初心的人,他尊重着心中至高无上的艺术文化,尊重着所有人,在艺术文化和精神层面上,他没有犯狭隘主义错误。如果说可悲的话,那么影片里我看到的可悲的点在于,当一个人花了半辈子来坚持从一而终这个信念时,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交替更换。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如果我们的时代擅长遗忘,如果某些有着鲜明的历史痕迹的文化注定了它要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而消失,那么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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