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sick

多年以后，当我回忆往事的时候，我想我会怀念这个草长莺飞的暮春三月。

1

十二月的San Jose才进入雨季，天气渐凉，雨过处，落叶满地。临走时才发现行李箱坏了，临时换了新的箱子，匆匆忙忙赶上回国飞机，计划着这个本应该只有三四周的假期。走之前，还跟同事们，这次回家说不定可以过个春节，我们来年二月再见。谁知道这句玩笑竟成了真，不仅过了春节，连清明都在家过完了。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飞机上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太平洋，然后飞过札幌，飞过沈阳，一点点的接近着首都机场。离上次回国已经快三年了，期待之余，又有点不真实。恍恍惚惚，总觉得离家还很远，可又觉得从来没有离开过。直到回到家的一刻，当熟悉的回忆扑面而来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我终于又回来了，思念已久的爸妈，一别数载的家人，曾经的魂牵梦绕。

冬日的北京，天很冷，但有阳光的时候还算温暖。雾霾比前几年回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可天空还是总灰蒙蒙的。再见到多年不见的同学们，还是以前熟悉的样子。

2

一月，没有雪的寒冬，记忆里总是会有一年到头都不下雪的年份。走在从老家回家的路上，天很阴，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呼啸而过的动车，隐约可见的高楼，都笼罩在这青灰色的天空下，万物凋零，寂静空旷，满目荒凉。

我曾无数次的走过这样干冷的阴天，走过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也许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次离开，我突然很害怕，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姥爷。小时候姥爷去城里赶集卖烟，总会路过我家来看看，然后带着我去看火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我那么喜欢看吊车看立交桥看火车过来过往。后来长大点，每到假期我都会回老家陪姥姥姥爷住一段时间，每天天一黑就躺在炕上缩在被窝里，跟着姥爷听戏听评书。屋里灯光很昏暗，映的周遭的一切都很旧很温暖，听着匣子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不一会儿就会坠入了梦乡。

梦总会醒，熟悉的人也总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那本来鲜活的记忆。也许我们所期待的，不过是与时间为敌。

3

三月，初次见面的成都。

我很早就想去成都，书上读过很多次，电影里看过很多次，也听人说起过很多次。可如果不是签证一拖再拖，这个愿望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实现。武侯祠，锦里，宽窄巷，太古里，杜甫草堂。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在街头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火锅，冒菜，小面，肥肠粉。出国之后，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的这么开心了。住在成都的人，怎么舍得离开呢。

还有成家立业的马老师，胖了的帅哥，刚结婚不久的峰哥。一别多年，好久不见啊。

在四川的日子过的很松散，玩完一天才会想着第二天要去哪儿要住在哪儿，有的时候前一天走的太累，就会一觉睡到中午。可能因为是旅游淡季，到哪儿人都很少，不用担心订不到票或者找不到住的地方。一个人走在山里，走在江边，也幽静的很。难得会有这么懒散的日子，可以完全放下心来，融入山水之间。想想小时候的梦想，每天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也不过如此。

我喜欢大雪纷飞的峨眉金顶，还有香火弥漫的山中古寺。我喜欢烟雨蒙蒙的青城山，和雨过初晴后山中的新绿。我喜欢暮色下的都江堰，江水急流浩荡，江边玉垒山麓，松茂古道，郁郁葱葱，二王庙上，钟鼓钹磬，朝朝暮暮。还有海拔四千多米的稻城亚丁。站在雪域高原，雪水融化，汇聚成清澈见底的牛奶海。碧空如洗，远处央迈勇雪峰矗立在天边清晰可见。雪山连绵，辽阔的天地之间，我仿佛能看到一瞬间沧海桑田。

4

四月，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北方的春天总是很短，不经意间就溜了过去，而且难得会有一个雨天，还真是春雨贵如油。早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户，似乎在提醒着我，再不回北大看看，燕南园的花就要谢了。

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花，但没有一处印象深过燕南。燕南园子很小，花却很多，所以繁花盛开的时候，春色满园。良辰美景，姹紫嫣红，空气中飘着花香，伴着雨后的泥土香。我想念那段每天从宿舍楼走出来就可以到燕南园转上一圈的日子了。

5

一晃就是四个月，这大概是我记事儿以来过的最久的一个假期。等待的过程偶尔会焦虑，但更多的时候能在家里一直吃了睡睡了吃，陪陪家人打打游戏，简直不要太开心。

等待很漫长，离别又总是匆匆忙忙。突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经常做的一个噩梦，梦到坐上离开家，开往远方的绿皮火车。每次都会在这样的梦中哭着醒过来，现在想想，要是能在一个火车就能开到的地方工作生活，倒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在家住的越久，离开的时候越是空落落的，不知道下次回来又是多久以后。

2019-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