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坐在剑江边上,看江水缓缓流过。清凉的江水中,孩童在恣意地戏水。作为背景的山,展现出迷人的曲线。傍晚的风吹过脸庞,白鹭飞向远方。天边的云,洁白而美好。这世间的一切,都如云。
在都匀小住已经三日了,这里的生活中庸而缓慢,正如“匀”这个字,不偏不倚间,什么东西就从身边逝去了。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都匀这个城市,我的小姑曾经在都匀工作生活过很长时间。儿时,小姑从都匀回来,总会给我带一坛贵州酸,那种咸辣酸爽的味道,就是记忆里都匀的味道,贵州的味道。
长大后,才知道“贵州酸”的发源地在独山,名曰“独山盐酸菜”,但现在网购的盐酸菜,却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了。
来都匀的路上,母亲道出了当年小姑来都匀的原因——爷爷在小姑中师毕业时专程跑到学校,要求学校把小姑分配到外地,这样父亲就可以作为身边唯一子女,顺理成章的留在柳州——大姑那时也已经在外地工作了。
就这样,小姑来到都匀教书,一教就是十年。小姑埋怨过爷爷,也迁怒于父亲。几十年过去了,再说起这段往事,家人们又为小姑感到庆幸。在都匀,她结识了性格温和,为人忠厚的小姑爹,两人相知相守,后来又一同回到了柳州,教书到退休。
在漫长的时光里,缘来缘去,都如云。
盛夏,都匀的阳光也是灼热的,不过,只要阳光落下去,这里就是一个凉爽的世界。
早晨六点的都匀天亮了,但整座城市还在沉睡中。带着些许困倦走在街上,看到几个年轻人垂着头围坐一桌,桌四周散落着绿色的乐堡啤酒瓶。从深夜喝到天亮,这是一种何等的勇气啊!
凉风习习,步履轻轻。剑江畔,一位位身材矫健的跑者从身边掠过,夏日清晨的都匀,真是跑者的天堂。
都匀早上的体感温度,在二十摄氏度左右,清凉的感觉,能持续到早晨十点。
青云湖畔,在环湖栈道上漫步,一湖碧水可人,一路阴凉可爱。道旁,还掉落了许多松果与毛桃,拾起把玩,颇有趣味。
听泉亭旁,有三个山泉水出水口,掬一掌清澈的山泉水送入口中,沁入心脾。
平日里,早晨都匀公园里的主角都是老人。他们唱歌舞蹈,拍照遛狗,在这座城市的绿肺里,享受着生活。
都匀城里是安静的,都匀的郊外则可以用僻静来描绘。
驱车十多公里,驶过弯弯绕绕的山路,来到荒凉的斗篷山景区。因为没到早晨九点,售门票的都没上班,我们径直走了进去。
沿着公路向上,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昆虫的天堂。
“爸爸,把发现的每一种昆虫都拍下来,我要发给科学老师看!”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儿子,在这里接触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眼眸搜寻到的一种种昆虫,好比自然赐予的一颗颗宝石。
一身黑甲,威武勇猛的锹甲;翅膀透光,灰绿相间的知了;淡蓝优雅,外形呆萌的叶蝉;背上长眼,鬼斧神工的天蛾,无不让球球感叹大自然的伟力。在球球的督促下,我认真地拍下每一种昆虫,在球球的追问下,我只好把图片发给一个远在北京的哥们,向他请教这些昆虫的名字。
这哥们热衷于养育各种昆虫,对昆虫的名字也是如数家珍,他的解答让球球感觉知识大涨,球球不禁赞叹:“这个昆虫大叔好牛啊!”
“时间慢下来,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北京的日子太快了,我要是到了你去的那个地方,估计能泡上几天。玩虫,就是玩个心境。”微信上,昆虫大叔感慨一番,听得出话里话外对美妙自然的向往。疫情三年,困住了多少人,自然反倒因为人介入的减少,而生机勃发起来。在破败荒芜的斗篷山景区内,在人迹罕至的剑江源头,昆虫占领了一切,好像也理所应得。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虫有虫生,人有人生,无论虫生还是人生,置于悠悠的岁月长河中,都如云。
都匀处处都有水,一条剑江,哺育了这座小城。剑江源头,水澄澈冰冷,从山脉中流出的地下水,在山间回旋激荡,在山坳处聚成幽深的一潭。坐在潭边的巨石上,体悟到柳宗元笔下那种“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感觉,蓦然发现,冷僻之处的自然,千百年未曾改变,而对于独特自然的感受,也从古绵延至今。难怪蒋勋曾说,“有一些诗句,是需要用一生去体悟的”,你的足迹到了那里,你的情思与古人接通,这诗句就从你嘴边冒出来了。
当代人也许真的不需要写古体诗了,古代诗人留下的句子,够世世代代的国人去领悟与使用,这正如剑江源头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夏日的阳光,给流过都匀城的剑江水加温。傍晚,小城里的人们都跳到江中,享受自然的恩赐。江边的草地上,有搭着帐篷露营的,有架着炉子烧烤的,小城最有滋味的生活,是晚上七点才开始的。
都匀人的一顿晚饭,可以从傍晚吃到深夜。都匀的很多餐饮店,甚至都不做中午的生意。
这几日在都匀,习惯于夜晚在街头流连,找寻有特色的当地美食,每一次都有小小的惊喜。
酸汤豆米火锅,其中的豆米,就是一粒粒粉糯的红豆。在橙红色的酸汤中,煮进腊肉、猪蹄、豆芽和韭菜,盛一碗汤喝,微酸微辣中有薄荷的清凉与沙姜的刺激。“贵州人一年四季都要喝酸汤,不喝没得力气。”这句话在都匀反复听到,当地人就是这样理解酸汤的作用的。
都匀改良烤肉,烤肉的器具颇像贵阳的烙锅,而烤制的食材,则有当地的特色。黑凉粉般的蕨粑烤软即可食用,口感像充满韧性的果冻。一个个拇指大小鼓胀胀的爆浆豆腐在锅上跳跃,内里的浆汁随着温度的升高而爆出。
在都匀街头,最常见到的,是牛肉粉店。粉有圆有宽,水里一汆,洒上带皮黄牛肉,浇上一勺牛杂汤,再来上一把韭菜和一把芫荽,热腾腾的牛肉粉大功告成,本地人一定会再来上一撮干辣椒面,这是都匀各种美食的灵魂。的确,在都匀的餐桌上,这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是火锅的蘸水,还是烧烤的蘸料,核心都是这干香扑鼻,辛辣十足的辣椒面。
热情红火的辣椒面象征着都匀的夜,平和碧绿的毛尖就好比都匀的日。都匀处处可见售卖毛尖的茶叶店,街头巷尾也都是乡下茶农挑着一担担茶进城售卖。在几处喝了几杯,能喝出茶的差别,但让我不解的是价钱的差别。
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人在旅途,贪图饱览,沉迷饱食,拖着疲惫的身子踏上归途时想想,都如云。
写到这,我已经回到了我的家乡柳州,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都匀,都匀,黔南小城,三伏天气,小住三日,都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