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时候,饥不择食读了很多安妮宝贝。
上周回湖北,婆家婚房的抽屉拉开,是一本发了霉的《清醒纪》,漫长待产期里唯一带在身边的陪伴。
生产后,生活的现实与无情扑面而来,我在尿布和奶水的包围中难以自拔。
从此远离风花雪月、远离文艺小资、远离安妮宝贝、远离虚无。
出远门依然习惯带书,但溜娃的行程只允许携带他的绘本。
手边没有文字有些难过,爱过厌过之后,《清醒纪》再读一遍,安妮宝贝依然可爱。
使劲回想早期阅读《告别薇安》、《八月未央》和《彼岸花》时的感受,并不清明,印象里几乎都是一个调调,香烟、烈酒、穿亚麻长裤的男子和穿棉布裙的女子、长发、光脚、恋物癖、性、堕胎、死亡,满目的颓废和挣扎。
与十几二十岁时的多愁善感严丝合缝,明知百害无利,还是像中毒一样,逐字逐句。
读的是她的文,走的是自己的心。
有某种相似特质才会相互吸引。
与环境的格格不入,长久的漂泊,明知无望的祈望,主动被动的边缘化,阴冷决绝的个性,敏感苍凉锋利的内心。
在安妮宝贝笔下,自己隐隐约约的体验被她一语道破,微妙的契合更加明确,却不知如何解脱。
害人不浅的还有有情饮水饱的主人翁,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只在乎精神上的富饶。
看着她拼命想做到冷静和理性,字里行字却全无逻辑。
典型的伤痕文字,无处发泄的青春,惶惶不安的寂寞。
写到《清醒纪》和《素年锦时》,好像青春期的孩子突然长大成人,安妮宝贝开始尝试和解,与周围的一草一木,与身边的至亲。
她写母亲面对相机的紧张和不自然,写自己在父亲墓前的悲痛,原来一样是具有温度的肉身之躯。
我并不懂,做了妈妈后,面对工作和生活的一地鸡毛,恨透她为赋新词强说愁。
《清醒纪》是告别。
知道她又出了《春宴》、出了《得未曾有》,没有关注。
时光一去不回头,就算倒流又能怎样?
五年之后复阅《清醒纪》,被清醒的打动:
我们都试图找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人,能够让自己直接脱离父母过渡到那个男人身边,一辈子不会颠沛流离。
可是事实上,每个女子都要在脱离父母以后过着一段独立的生活,这段时间中,有的人独立,把自己活成了女汉子。
有的人退让,避让着一切的恶语相向,把自己封在蚕茧之中。
有的人奋斗挣扎,却始终不能独善其身。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时期的情感匮乏对女子的塑造截然不同,也不会有丝毫怜悯。
这个世界如此现实,不会在在意你是谁,你该如何活,只有自己清醒的知道你要什么,才能最后让心安定。
我们试着和这个世界和平相处,但这个世界给你的伤害依旧数不胜数。
但我仍然相信,清醒着知道自己的心,才能在浑浊的世界保持一颗白莲般的心。
很长一段时间,曾经羞于承认自己是安妮宝贝的读者,羞于承认自己曾经对那些阴郁的文字有过青涩而幼稚的迷恋。
安妮宝贝早就长大了,矫情的其实是自己。
带着这样的认同翻阅了《春宴》,是做了妈妈的缘故吗,她变得平和、温情而朴素,虽然字字空灵,但文风明显清朗明晰,可以心平气和的读下去,不再是翻几页就要透透气的压抑。
她将十分女性化的笔名“安妮宝贝”改为中性的“庆山”。
新作《月童度河》开始预售,她说:
把这几年的痕迹和记录,打包整理起来,在其中,可以看到盛放与凋谢过的花朵,结出的果实,以及坠落到泥土中的新的种子。
与安妮宝贝同期成名的网络文字作家还有《第一次亲密接触》的痞子蔡、《毕业那天我们一次失恋》的何员外,以及《武林外传》的宁财神,大都除代表作品外再无佳品,安妮宝贝是个例外。
同样以大上海为创作背景的韩寒和郭敬明,早已投笔从商,他们将敲击键盘的双手伸向一个又一个散发着人民币香味的产业。
专注沉静,只有安妮。
只用逗号和句号的文艺小清新豆瓣风,某宝满屏的棉布裙子配球鞋。
来自安妮宝贝开创的清冷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