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之《青诀》第四十三章

《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四十三章

夜深了,牛家村死一般寂静。 小兰的家里,小油灯伸着笔直的灯头,把三四条人影映照在墙壁上。这几条影子像木刻般一动不动。从黑影中似乎也能看出每个人不悦的表情。屋里的空 气很沉闷,大家都在思索什么,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小兰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一辈子就怕别人说出自己半个不字。而今天 下午,让桃桃那一阵泼骂和撕打,已使她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结果晚 上又被新来的李干事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批评了一顿。她平时吃大苦、耐 大劳、受大罪都能经得住,唯有人格上的屈辱无法忍受。她在黑影下悄悄地淌着泪水,心里突然感到丈夫和玉龙不在是多么的孤独无助。感到这个家这个村没有了顶梁柱。她掐算着玉龙已经走了多日,能不能找到艳秋也是该回来的时候 了,她不由得把眼光向墨黑的院外投去。

二狗背对李干事坐着,始终不愿回过头来。金龙不争气,打仗不听命令,造 成了八路军的伤亡。但李干事一进村就把他捆在大树上,二狗认为不近情理。 二狗和玉龙是生死之交,平时待玉龙的兄妹如自己的亲兄妹,今天见金龙被捆, 就和李干事争吵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一个拍炕皮,一个拍大柜,张老先生进了 屋,把二狗臭骂一顿,事情才被摆平。

隔壁又传过了伤员喊痛的声音,这声音撕心裂肺,李干事和张老先生赶紧奔 过去。屋里剩下了小龙、二狗和小兰。二狗不知道桃桃和小兰下午撕扯,更不知 桃桃和金龙干那种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情,还在嘟囔着李干事不应该捆金龙。

小龙说:“二狗哥,我二哥也不是个争气的货,不要怪李干事了!要不是他惊 动了敌人,八路军战士哪能受伤和牺牲?捆他一绳也活该!”

小兰也说:“二狗,也要理解李干事,人家后晌带着活蛋蛋的兵,黑夜就死的 死,伤的伤,能不难过吗?小龙说了,金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活该有个教训!”

二狗没再吱声,站起来要走。 小兰说:“二狗,金龙不在,护村队你是领头人。你听那屋,三个战士伤势挺重,还有张小三也发起了高烧,没个好郎中怕是要出人命。小龙说他在范家镇认 识一个女郎中,让他连夜去请,八路军的性命当紧啊!”

二狗气愤地说:“李干事这么对待咱,让他自己去想办法。” 小兰苦笑道:“二狗,不管李干事做的对不对,救命是天下最大的事情,你看行不行?”

二狗不情愿地说:“大嫂,咋不行?那就去吧,我不给小龙派岗就是了。” 小龙高兴得跳了起来,马上要走。

小兰说:“你还没吃点东西。” 小龙说:“不饿。”

小兰说:“大黄马肚里有了驹,你可得一路小心。” 小龙应答着已风风火火出了门。 二狗喊:“小龙,小心踏上地雷啊!” “知道!”黑暗中传回了小龙的声音。

自从上次在范家镇见了臭蛋,小龙心里就像跟上了鬼,时不时,臭蛋那个调皮的影子就蹦到了他脑子里。小龙老早就想以那一毛口袋荞麦为借口去找臭蛋调侃调侃,怎奈家里的事一件接一件脱不开身。今天天赐良机,咋能不乐?凭感 觉他认为肯定能把臭蛋请到村里。因为臭蛋要死要活参加八路军,让她来给八 路军看病,她哪有不来之理?只要她到了村子,把她捞到手里的机会就多了。小 龙这么一想,身上的每个细胞就兴奋起来,两脚跟一磕马肚,大黄马就蹿出了村 子,在一条隐约可见的灰白色的小径上蹦颠起来……

可以想见小龙的心切,太阳刚刚出宫,他已经站在了范家镇村头的中医铺子 前。大黄马抖了抖身子,一大片汗珠四处飞溅。小龙没顾上让马打滚,就叩响了 中医铺子的大门。

“谁?”一个瘦大个子老郎中从门缝探出了一撮山羊胡子,他是臭蛋的父亲吴 郎中。

“我!”小龙说,“我是请臭蛋郎中给八路军看病的!” 吴郎中打开门,一把将小龙拉进屋,压低声说:“呀,你这后生不要命,满世界都是日本人,你敢提八路军?” 小龙说:“我知道你们热爱八路军,所以没在意。臭蛋呢?” “她去了飞鹰山。”

“飞鹰山?干什么去了?” 吴郎中说:“飞鹰山有一支女侠客队伍,也是打日本人的,她们的首领负了伤,臭蛋上山看伤。” 小龙大失所望,急得跺脚说:“牛家村八路军伤员的伤势很严重,急需要郎中。”

吴郎中说:“要不我去吧?” 小龙摇头说:“不不不,您这么大岁数,会累坏的,我还是等臭蛋!” 小龙躺在炕板上,焦急地等待着臭蛋。心想:飞鹰山在哪儿?女侠客是谁?

不会是杜艳秋吧?三哥这么久不回来,找见杜艳秋了吗? 自从父亲死后,艳秋怀着悲凉,向杜府望了最后一眼,毅然离开了家园。她为已故父亲悲痛,也为牛家遭致不幸内愧。她想给牛家一些资助,以弥补自己内 心的愧疚,可她担心牛家不接受,就把二百块大洋放进了牛家老母的墓穴以祭丧 灵。这就是二木匠看见了鬼的那个场景。随后,她就走进了一条大沟。听人说, 这条大沟通着八路军的总部。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和玉龙的婚事已经走 到了尽头。父亲虽把自己许配给了范君义,但范君义杀了那么多日本人,现在逃到何处都毫无音信,也许早被日本人杀害,寄希望于范君义的念头也彻底破灭了,所以她决定投奔八路军。她投奔八路军还有另一原因,前一段时间和玉龙巧 遇了自己在省城读书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那个学生运动的领袖,他现在是 八路军的干事,而且知道他姓李。尽管仇金良掌管着入伍的大权,但只要找到李 干事,或许加入八路军的事情会好办些。

凭着上次的一些记忆,她终于找见了那条与小龙和李干事相遇的十字大 沟。可是,李干事是哪个团哪个营在哪条沟里她全然不知。正在运神选择道路, 一个女人从对面沟里出来。她走得很慢,渐渐看清了眉目,皮肤白净,脸蛋子也 漂亮。遗憾的是,她是个歪脖儿女人。这女人也看见了艳秋,大胆近前,问:“你 是哪儿的,咋跑进了深山老林?”

艳秋反问道:“你是哪儿的,来这儿干什么?” 歪脖儿女人一屁股坐在了巨石上,艳秋看到,她的脖子后有一块明显的黑痣。听玉龙说,他的表妹晶晶脖子上就有一块黑痣。上次她化装成慰安妇混进 杜府,点着了存放日本货物的大仓库。她当时负了重伤,后来就不见了,莫非眼 前的女人就是晶晶?她大胆猜想着,嘴里不由得喊出了“晶晶”两个字。

那歪脖儿女人听到艳秋的喊声,立即掉过脸来,奇怪地问:“你是谁,咋知道 我的名字?”

艳秋抓住了她的手,说:“晶晶,你怎么跑到了这里?上次你在杜府负伤,怎 么逃出去的?”

晶晶如大海漂泊的遇险者碰见了沙滩和大陆,惊喜地问:“你告诉我,你是 谁?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就是日本人到处抓捕的杜艳秋!” “哦——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啊!”晶晶紧紧地抓住了艳秋的手,大颗的泪蛋子掉下来,泣诉着她的悲惨境遇。 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日本鬼子占领了后草地。晶晶和二个黄花闺女被鬼子分别关进了村学堂的三间书房(旧时指教室)。鬼子们在门口排着长队,依次 要从三个闺女身上取乐销魂。晶晶听得隔壁的闺女惨叫,心跳得很快。她把目 光盯在了后墙的小门上。那小门通着后院,后院是一座庙宇,庙宇的大殿后也有 一个小门,从小门出去,就是一片树林。忽然,书房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满脸胡 茬的老鬼子,嘴里全是黄色的大板牙。他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晶晶,粪坑一样的 大嘴就吻在了晶晶的嘴上。晶晶奋力反抗,用力一咬,老鬼子又厚又大的嘴唇就被晶晶咬下来半截。老鬼子痛不欲生,捂着嘴巴乱嚎,门外的鬼子发出了哈哈的讥笑。晶晶乘机从后门逃了出去。鬼子在黄昏的树林里乱放了一顿冷枪,她终 于幸运地逃生。

晶晶想在村附近躲藏几天,待鬼子离开后回村。哪知,鬼子长期扎在了那 里,而且得知妈妈被鬼子抓去,遭整排鬼子兵轮流蹂躏。她想杀鬼子,可单枪匹 马,一个女儿身咋能报仇?她听说大青山里有八路军,是专门打鬼子的,就决定 去投奔,没想到大青山里有这么多大沟小沟大山小山!她历尽艰险,千百次叩门 问路,终于找到了八路军的一个营地。又经几番辗转,才找到了八路军的动员 部,只有这个机关才决定能不能参军。动员部长是个南方人,说十句话十句听不 懂,但能看出他坚决拒收新兵。任你再三解释,他都不相信你是贫苦人出身。泡 了几天无望,晶晶只得回了村。这时,妈妈已经不知去向,村人大部分流离奔 走。日本人虽然撤走,但多数房屋已被烧成灰烬。她想去牛家村找大姨及表弟 妹,又听说牛家村早就住满了日本人,她只好上了飞鹰山。

飞鹰山方圆百里闻名,山峰险峻,顶穿云层。山顶有一座庙宇,百年香火不 绝。住持是一位中年尼姑,僧名颜贞,武艺高强,据说是少林寺女弟子。颜贞从 善如流,疾恶如仇。鬼子侵入华北后,落难人流蜂拥到飞鹰山,有的求助佛灵保 佑,有的到此避难求生,颜贞住持收容了大批落难女子,习枪弄棒,很快便形成了 一支女子抗日武装队伍。

一日,颜贞把众队员叫到大殿面前,面孔严肃,说:“日本鬼子在达尔罕草原 的杜府内存放着一批剧毒药品和提炼黄金的设备。你们立即出动,赶到达尔罕 草原,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批货物毁掉,粉碎鬼子掠夺中国黄金的阴谋。

众姐妹奉命下山,假扮慰安妇混进了杜府大院,放火烧了杜老爷存放剧毒药 品和设备的仓库。这就是玉龙和艳秋目睹的那场战斗。在那一次战斗中,晶晶 颈部负了重伤,姐妹们把她送到了范家镇一个中医铺子疗伤。虽保住了性命,却 落下了今天歪脖子的残疾。

可是,当姐妹们回到了飞鹰山,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山寨已被洗劫一空。颜 贞住持死在了血泊里,五六名守山的姐妹也战死在大雄宝殿的石阶下。颜贞手 里攥着一张黄裱纸,上写九个朱砂大字:师姐颜洁灭我飞鹰山。

众姐妹正在惊诧之际,忽听四面枪声骤起,埋伏在山峰后的几十个鬼子和伪 军向大殿围来,姐妹们浴血奋战,又有三名姐妹牺牲,其余人凭借对山路熟悉,才 落荒逃命。

晶晶看好了病就没再回飞鹰山,又走投无路,只能二次进山投奔八路军。可是八路军动员部的仇金良以不了解阶级成分为理由,二次拒绝了晶晶参军的要 求。没想到,她刚从动员部出来,竟碰上了也来参加八路军的杜艳秋。

艳秋听了晶晶的泣诉,泪水潸然而下。她为晶晶和自己的共同命运而伤心, 也意味着自己入伍梦的彻底毁灭。好在从晶晶口中得知,自己在省城读书时的 同学金凤、玉竹也曾上了飞鹰山,并在飞鹰山劫难时已经脱险。艳秋决心要寻找 到她的这两位知心姐妹。她和晶晶也顿生姐妹之情。俩人擦了眼泪,离开了八 路军驻扎的山沟,漫无目的地走着。

艳秋的脑子里一直想着事:颜贞住持怎么会知道杜府大院保存着提炼黄金 的设备?她的那位师姐又是谁?是佛门的师姐吗?是那个曾经帮日本人杀死镖 夫,在庙里诵经的老尼姑吗?对,如果她的师姐不是那个老尼姑,她怎么知道那 批包着白洋布的货物?由此看来,颜贞所以遇害,正是因为她泄露了这个秘密, 而且指挥和策划烧掉了这批货物,她的师姐——老尼姑才对她下了毒手。看起 来,这个老尼姑绝非一条普普通通的日本狗,她一定在日本掠夺黄金的整个阴谋 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太阳就要跳下山顶,微露的一点像仙鹤的丹顶。疲倦了的马匹不情愿迈步 了,不断把头倾下来贪吃着路边刚冒出头的草芽。艳秋和晶晶下了马,这儿是一 片稀疏的树木,林里搭着一个草棚,是农家人放夜畜时寝歇的地方。在这孤野之 地,这个去处,自然是她们理想的所在。拴上马,俩人进了草棚,开始清扫着里边的粪便和垃圾。这儿居然有一个土灶,拣几块干牛粪燃着, 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烧饭,真是天助苦难人。

忽然,拴在树干上的马长嘶一声,蹄子开始乱刨。拐弯处闪出了一彪骑着高 头大马的人,有的挂刀,有的拿剑。队伍里,有两个女人被黑布蒙着头,骑在马 上。这彪人马急驰到小树林旁,把艳秋和晶晶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是个彪形大汉,他哈哈大笑道:“今儿时运,又碰了两个水货,这回老 三老四都有夫人了!”

一个镶着大金牙的胖蛋上前道:“大哥,我不要那个歪脖,要这个漂亮的。”彪 形大汉道:“先拿下,回去抓阄!”

大金牙立即跳下马来,走到艳秋面前,垂涎三尺,仰起厚脖子大笑道:“看样 儿还没开苞呢,新鲜水货,哈哈……”

艳秋飞起一脚,踢中大金牙的下巴,大金牙朝后跌去,手里的大刀落在地上。艳秋拣了起来。

众匪哈哈大笑,纷纷挖苦说:“老三可是馋猫碰了硬翅鱼?” “看看金牙在不在嘴里了?” 大金牙爬起来,又羞又气,抹起了袖头,冲向艳秋。艳秋闪身躲开。大金牙又冲过去,艳秋二次躲开。 “啊哈!”大金牙怪叫了一声,第三次猛扑过去,艳秋神速卧倒。大金牙闪空,马趴在地。艳秋腾空跃起,一只脚踩住大金牙的脑袋,把刀片架在他脖子上,轻 蔑地说:“就这两下,也敢当土匪?”

此时彪形大汉跳下马来,扔掉马鞭:“来,我和你过几招!” 众匪徒也围了上来,彪形大汉怒喝道:“以众欺寡,成何好汉?”说罢,逼到艳秋面前,俩人摆了顿架势,开始交手,数个回合,不分上下。 彪形大汉道:“啊哈,经过师傅啊!我就喜欢有些功夫的女子。”话毕,傲气十足,不经意抬脚撩戏艳秋,艳秋趁他轻视之际,抓住他的脚尖,用力向后,大汉随 势来了个后翻,站立后,一个饿虎扑食想把艳秋扑倒。艳秋一看这架套,纯属小 儿科的玩术,她稍稍曲身,就势把大汉扛在了肩上,转了两圈,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汉惨叫一声,嘴里喷出一股鲜血,眼睛怒睁着就蹬腿咽气了。

土匪大喊:“大哥被摔死了!”一起向艳秋围上来。 艳秋大喊一声:“不要命的上来!”她手握大刀,不断三百六十度飞旋,刀片生风,“嗖嗖”直响,众匪无人敢近。 突然,被蒙着头的两个女人从马上跳下,喊:“艳秋姐姐,快给我们挑掉蒙套!”

艳秋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喊道:“金凤玉竹?” 艳秋手持刀片飞翻了一番,杀出重围,掀掉了金凤玉竹头上的蒙套,割断了捆绑的绳索。三人背对背招架着十几个土匪。此时,艳秋喊道:“晶晶,快去马褡 里取武器!”

被吓愣了的晶晶不知所措,听到艳秋喊声,才奔到马旁,从马褡里取出了手 枪,一扣扳机,一个土匪就倒在了地上。艳秋四人同时向土匪攻击,没几个回合, 土匪四处逃散了……

四人相遇,悲喜交集。回忆各自的生死境遇,抱在一起大哭起来。哭声惊天 地,泣鬼神,把晚归的林中鸟惊吓得扑扑翅膀逃向了远方。哭号了一阵,四个女 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为她们神奇地活着而庆幸。

金球似的闪亮滚出了东山,清澈的银辉洒满了山沟,她们才抹去了悲喜的泪水决定大庆一番。土匪们逃跑时留下了好几匹马,还有几牛皮袋子烧酒。艳不容分说,走到了彪形大汉的乘骑旁,一伸胳膊,夹住了马脖子,用力一扳,烈马 竟然轻易被扳倒在地,蹄子在天空拼命乱划之际,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它的咽 喉,几股鲜血像射箭一样喷上天空,又像下雨般落在了地上。烈马挣扎着,肚子 已被划开了,热气腾腾的五脏里冲出了一股鲜草的芳香……

生铁一般冷而且白的月亮已经到了中天,几牛皮袋子烧酒下了肚,四个女人 便开始轰轰烈烈地胡闹。这个是哭,那个是笑,本不牢靠的草棚早被她们掀翻 了,她们又在草堆上乱滚乱跳。不知从哪跑来一条野狗,正在偷吃被屠马匹的下 水,这四个女人把狗稳在地上,拨开了嘴巴,灌进了半口袋烧酒,野狗被麻醉了,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四个女人便开始残忍地拔狗毛。毛一撮撮被拔去,野狗浑身 血淋淋直哆嗦,她们发现这是一条公狗,无名怒火顿时烧上了头顶,说它是日本 毛驴,活生生将它的睾丸割了下来,抛向了天空,她们如野兽般哈哈大笑,这是她 们的第一次野蛮发泄,也第一次表现出了她们的匪气。

鲜红的太阳一跳便上了东山顶上,像一个圆圆的火球,把飘浮在山谷旷野间 的腾腾雾气一扫而光。山下的小树林里,四个女人还在横七竖八地躺着,睡得酣 畅淋漓。她们的周围,跪着一圈子人马,正是昨天那伙土匪。他们跪在这里已经 许久了,他们看出来了,这不是几个平凡的女人,作为一伙群龙无首以后生活毫无 着落的土匪,自然想选一个好的头人。仔细商量后,他们铁了心要跟着艳秋干。

姑娘们不醒来,他们不敢惊扰,就这么跪了三四个时辰。 其实,艳秋早已经醒来了,她从眼缝里看到了这一伙土匪的虔诚。她憎恨土匪,但也知道他们大多是被逼的。还有,敢当土匪,多数是敢把性命搭上的人,艳 秋喜欢不怕死的勇士。她想把他们招安驯化。于是,她坐了起来,伸个懒腰,打 了个呵欠,迎着强烈的太阳光,眯缝着眼睛问:“你们跪多久了?”

“不瞒大侠,昨天晚上你们喝酒那阵,我们就跪在这里了。”大金牙怯怯地说。 艳秋拣起一块砖头,本想用手掌砍断,以显示自己的功力,震震土匪们的威 风,一听大金牙的话,心里十分感动。便不再难为他们,说:“都起来吧,以后我们 就是一家人了,不过,不许你们抢老百姓的东西,更不许欺负姑娘媳妇!你们要跟我走,就必须一齐打日本鬼子!干不干?” 众匪齐声道:“只要大侠收留我们,我们肝脑涂地!”话毕,又不断磕头谢恩。 艳秋道:“以后不许磕头,都要称姐道弟。只要服从命令,听我指挥,我不会难为你们!”

此时,金凤、玉竹和晶晶都醒来了。迷迷糊糊就和土匪成了一家,金凤玉竹 大惑不解,正要跃起身开打,艳秋止住了。说:“他们很有诚意,不可无礼!”

众土匪为了表达诚意,又一齐跪倒在地。艳秋愤怒极了,一脚踢去,一个土 匪倒翻了两个筋斗,满嘴鲜血倒在地上。她骂道:“刚才没听着?谁让你们跪 了?听着,以后谁不听话,本姑娘一脚踢你上西天!”

艳秋一行,昼夜向飞鹰山奔去。路过了大大小小尖耸的群峰,猛抬头看见飞 鹰山周围铺满了白云,犹如千万担棉花簇拥着。在众山峰的衬托下,飞鹰山又像 一柄鬼矛神戟,矗天而立。一条羊肠石阶路,弯弯曲曲向山顶伸展而去。

一座庙宇坐落在峰肩,缥缈的雾霭为这庙宇增添了几分神奇的色彩。那蓊 蓊郁郁的松柏、色泽耀眼的白桦林和刚长出翠绿嫩叶的落叶乔木,使古庙显得更 加幽静深邃。古庙的墙壁斑驳,瓦楞上也长了许多苔藓和蒿草,一座座屋顶上的 琉璃瓦闪着冷寒正气的光。

艳秋他们来到了庙前,庙门前有一堵照壁,照壁上用釉砖拼成九条游龙,腾 空欲出,犹如活的一般。钉着大铜钉的红漆庙门虚掩着,一进门,左右两边又高 又大张牙舞爪的哼哈二将,似乎要向人扑过来,夜晚胆小的人是不敢在这里停留 的。迎门盘腿坐着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圆滚的肚皮放着黄色的光泽。周围是数 不出名字的色彩斑斓的各种泥塑。

艳秋在弥勒佛前停下,对大金牙说:“肥贼,你把这个老爷子搬出去!”大金牙 惊愕地看看她,迟疑不敢。

“艳秋姐,搬出去干什么呀?”金凤问。 艳秋说:“他下来,我上去。” “你坐?”大伙惊然。 “咋?我不能坐?” 金凤说:“哎呀,姐姐,那是神啊!” 玉竹也说:“姐姐,不能搬!”

艳秋眉毛翘起来:“金凤,玉竹,你们还信这些骗子?他们既然是神,我们姐 妹苦难时他们哪儿去了?他们不是普度众生吗?他们不是济世救民吗?我们几 死几生,他还在这里笑眯眯假装正经!搬!”

晶晶说:“姐姐,这里香火不断,人们经常把各种供品带到山上。我们既要在 山上长期扎寨,就少不了吃用这些供品。你搬了神像,就没有人上供了!”

艳秋有些生气,说:“大家既让我当头,那就得听我的!我们住在山上不是为了吃供品,我们也不能坐在山上等供品,我们是依托山势险要消灭日本鬼子!” 话说到这儿,大家不再争执,大金牙和众位小匪一齐动手,把弥勒佛请下了

台。但因泥塑太沉,滑落掉地,肥大的屁股摔成了两半,这老爷子还是笑容可掬。 艳秋骂道:“你看他不是愣子吗?人们供奉他,他麻木不仁;欺负他,他也不 恼不气,要他有什么用?”随后,便命令众人把台上所有的泥塑都请出了门,一摆 溜放在了大殿的屋檐下。又道:“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金凤,快去外边搂些 茅草,铺在泥台上,咱们就在这里睡觉!肥贼,你去把偏殿打扫开来,你们男人就规规矩矩在那里睡觉,要发现哪个撩猫逗狗的,小心姑奶奶把你们连根剜了。” 大金牙应诺着去了。 艳秋把大殿的红绸慢慢拽下一块,让玉竹绣了“飞鹰队”三个大字,插在了旗杆上。于是,那面鲜艳的旗帜就在翠绿的群山顶上飘扬起来,格外的鲜艳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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