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三姑(一)

我有个三姑,是我爷爷的姐姐(我叫姑奶奶)的女儿。三姑的腿有些毛病,右腿长左腿短,左边的屁股高出来一块,好像骨头要顶出来一样,因为双腿长度不一样,走起路来一上一下的,从后面看就是左摇右摆的样子。听说好像是小时候得病没治好落下的病根。我们村子也有一个像她那样的姑娘,听说也是因为小时候生病打针打的,农村的赤脚医生医术不过关,打针打到了屁股的神经上,导致残疾。

三姑有个特点,就是总是吸鼻涕,即使没看见她有鼻涕流下来,她也要不断做出吸鼻涕的动作。每次她吸鼻涕的时候,她左边的嘴角会用力地往上一抽,而右边的嘴角保持不动,发出“滋”的一声,看起来就像是嘴快速地歪了一下。她吸鼻涕的频率很高,“滋滋滋”的声音响个不停,她每“滋”一下,我的脑袋就“嗡”一下,弄得我一见到她就紧张,得随时做好准备听见她的“滋滋滋”声,那种应激的感觉很是难受。

虽然三姑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三姑表现出来的样子却非常自信,说话很快很干脆,行事作风泼泼辣辣,似乎残疾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这让我非常佩服。我想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很自卑。

有一次三姑带着她对象来我家了。她对象没有我想象得高大帅气,反而有点猥猥琐琐的,不像是个好人。他头发很长,还呛毛炸撒、瘦了吧唧的,看起来混像个农村的地痞流氓。我不明白三姑为什么找了一个这样的对象,不知道看上了他的哪一点。因为不喜欢他,记忆中跟他也没说过什么话。

他们来我家不知道干什么,也没有让我爸帮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那样在我家待了几天。每天,他们都神神秘秘的,咬着耳朵说话,就算是当着我爸妈的面也要耳语。他们来的时候没给我带好吃的(小时候嘴馋,一般家里来客,客人都会给家里的小孩或者老人带点东西),这让我心里有点不爽,但我的好奇心让我想在他们身旁观察他们、听他们说话,可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了,我皱着眉、竖着耳朵,使劲儿听也听不清楚。

我爸见他们很神秘,觉得不便在家打扰他们,于是叫我跟着他出去。我不想出去,我想看三姑他们说话。我爸见我不懂事,脸一拉、眼一瞪,我就不情愿地乖乖跟着他出去了。我爸也没地方去,休班的时候也没事情要做,带着我到村子一个小卖部去待着。我爸可以跟人家闲聊,但对我来说可要了命了。生活清贫、嘴巴又馋的我,见到小卖部里五彩斑斓的好吃的,闻到小卖部特有的香气,馋虫在肚子里“大闹天宫”。小卖部的香气是一种特殊的香气,农村中任何一家小卖部都有那样的气味儿,那是一种纸箱味儿混合着果香、酱油香、点心香的味道,还有潮乎乎的老冰棍儿的味道。可我爸没钱,不可能给我买零食吃,我只有眼馋疯狂咽口水的份儿。我不知道我爸要在小卖部待多久,盼着赶紧回家,远离这“可望而不可即”的小卖部。

等我们回到家,我三姑和她对象正靠在院子里的枣树上说话,见我们回来了,和我爸客气了几句就说要走了。我爸也客气了几句挽留的话。于是三姑就走了。

很多年以后听说她结婚了,我问我妈跟谁结的婚,说“就是跟那个什么姓刘的,还上咱家来过的那个。”还听说,我姑奶奶和姑爷爷不同意,因为男方的家就在一个穷山沟子里,家徒四壁,他们希望我三姑就在本村找一个,因为我姑奶奶家的村子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离家近还能照顾,但是我三姑铁了心,非他不可。家里没办法,人是她自己选的,好赖都是她自己的。

后来,听说他们过得也一般,三姑夫平时就是外出打工,三姑在家种地照顾孩子。我奶带我去过他们家一次,村子虽然不算偏僻,有一条公路通过,但是他们家确实像我听说的那样,过得并不算好。他们家的房子是那种低矮的土坯茅草房,而周围别人家都已经是敞亮的砖瓦房了。进屋之后,地面是土地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靠南一张火炕,靠北两个柜子,那是三姑出嫁的时候娘家陪送的。屋里光线不明亮,四周墙壁贴着年画。

三姑斜着屁股坐在炕沿上和我奶说话,说完我奶就要走,三姑留吃饭,我奶坚决要走。我想,我奶看到三姑的日子也不忍心留下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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