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简论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

读史简论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

　　克己果能复礼乎？天下果能归仁乎？儒学者，君子之学也，责贤者备，然天下之贤者固可数矣。其余碌碌众人，责以克己复礼，不亦大难乎？

　　滔滔者洪流，百世而不绝，君子砥柱中流，然无救于水之赴下，火之燎原。

　　颜子早死，是命也夫！处浊乱之世，清贫自守；闻夫子之道，仁心自持。不孜孜求富贵；不惶惶忧功名。不惟夫子若丧子，古今之士，亦莫不扼腕歎息久之也。斯人一去，儒学几无继之者。

　　颜子早死，伯牛被恶疾，是天之丧有德之人也！求仁而得斯乎？

　　如冉求、子路，夫子犹曰，仁则吾不知也。则天下之人，如仁者，有几人哉？后世执儒术者，徒以干进也，矫饰以求仕也，尽失夫子之道矣。

　　夫子之道，日渐衰微，自救之不暇，安能望其救国乎？

　　子路者，孔门金刚也。

　　夫子常忧子路不得其死，知之太深，爱之太切，故忧亦深。

　　若子路，则登堂而未入其室也，我辈难以望其项背矣。

　　蒉聩以父而攻子，不可知也。子路处其间，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闻之而驰往，终被其难。

　　食其食者谋其事，如是而已矣。至不避其难，过矣。上天之生人也至艰至难，师长之望也至切至殷，奈何弃千金之躯，以比斗米之重乎？

　　子路直而刚勇，故夫子忧之深，惧之切。

　　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知不免，故从容以待之。壮士临难，视死如归。非不爱生也，爱此心之安也。求仁而得仁，夫複何怨！

　　三年之丧。

　　宰予急功名之事，而忘夫子之教。

　　人生苦短，三年之丧，不亦久乎？父母之于子也，爱之欲其生，怀之欲其长也。且忧能伤人，三年之丧，无益于死，亦无益于生。

　　富而好礼，未可也；富而好施，斯可矣。

　　贫而乐道者，颜子是也。须大定力，大智慧也。富而无骄，未能免祸；贫而不谄，乃得其分。富而以骄，危身之道也；贫而谄，则不知其可也，无所不用其极矣。

　　　　

　　夫子无常师。入太庙，每事问，故能成其圣。如我辈者，不以无知爲耻，乃以问爲耻，可谓万劫不複矣！

　　　　

　　越王有报人之志，而人知之；事未发而先闻，危也。夫猛禽之举也，先敛其羽；猛虎之搏也，先伏其身。甘言卑辞，以惑其心；屈身事敌，藏其锋刃。

　　吴王灭勾践之国，屈辱其身，虽下愚之人犹思以报之，况越王刚戾残忍，岂能一日忘之？吴王贪小利，忘大危；好令名，处死地，浑然不觉，其病既入膏肓，虽扁鹊在世，无能爲也。

　　　　

　　子贡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故誉者过之，毁者亦过之。然子贡不改其初衷。

　　翻天搅地，拿云手段。导以形势，说以利害，好名者诱之以名，好利者诱之以利；忧危者示之以安，惧死者示之以存。如良弈之运子，如樵夫之运斤，因势利导，使自相攻而莫能他顾。

　　　　

　　君子儒者，仁主内而礼主外也；小人儒者，恃其学以遂其欲，矫饰逞辩以济其私也。

　　吾辈虽不能至仁，而心向往之，庶几有救焉。

　　　　

　　子夏子死，哭之失明。爱之深，痛之切，忧能伤人，莫此爲甚。

　　

　　子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诚然。言者未必行，行者未必言；秀外者未必慧中，金玉其外者，亦有败絮在乎其中也。

　　　　

　　国有道，谷，分也；国无道，犹迤迤乎其中，至助纣爲虐，残人以逞。谷，鲜有知耻者矣。

　　　　

　　羿善射，死于射；奡荡舟，死于水。何哉？久处危亡之地，而能自存者，鲜矣！禹稷躬稼，遂有天下者，教民食其力，安其居，是以民戴之，归之。不惟存人，亦能自存。

　　　　

　　人之分有异焉。士农工商，各得其所。故徽宗溺于画而国亡；天啓溺于匠而政怠。稼穑之事，农人之分也，儒者导之以仁，习之以礼，道之行也，乃其分也。稼穑之事，非其分也。

　　　　

　　家父每言，对小人敬而远之，敬者，所以远祸也。小人成事之不足，然败事则有余。故宁得罪于君子，不得罪于小人。小人好利，可以金移之。

　　　　

　　乘肥马，衣轻裘，远适齐，而其母无以爲炊，此何人哉!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君子亦不避讳。故观过而知仁。

　　　　

　　夫子之风，山高水长。左右逢源，口出成章。幽默亲和，如沐春阳。言出即随，私心向往。 昭昭日月，可拟此光！

　　七十子之徒，誉者恨不举之九天之上，毁者恨不践之九渊之下，皆失其真矣。人生天地间，爱欲充乎中，忧惧存乎心，故虽贤圣，不能例外，观其大而已矣。若寻章摘句，弃其情境，以片言只语，不免毁誉过失。

　　至有阴损小人，专以攻讦圣贤爲能，诋毁君子立异，贬崇高爲下流，斥贤哲爲凡庸，以茔火之微，傲日月之明，不驱古今圣贤，尽入于禽兽之邦，不甘心焉。

　　前日践踏儒学，无所不用其极，今日儒学式微殆尽，则文明之国欤，抑禽兽之邦欤？岂儒学之罪乎？此不待言也。